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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散文】我不害怕,爸爸

(2017-12-09 11:45:06)
标签:

杂谈

分类: 文学

【当下散文】我不害怕,爸爸


我不害怕,爸爸
文/邹世凤

你不害怕吗?

背对着我的你,宽阔的背,浑厚的声音,双鬓青黑,一丝丝泥土味入了我俩的画。肩头的破洞,困着一个隆冬,为我纺成了羊绒。我不怕,父亲,你能转过身来,让我看看吗?

十八年前,没有开花的树,总会筑起鸟巢,枯枝落叶编织而出的手掌大的家,孕育着五口生命的家,流动的空气里总会有欢声细语雕琢,巢里的小鸟会忍不了饥饿而嚎啕大哭,大鸟会在细雨斜倾的枯藤上,躲避虎视眈眈的仇敌,逃过小孩手中的捕鸟器,眼疾手快地啄起一条青虫或一粒麦子,就这样,大鸟每天以觅食迎来晨曦,送走霓虹,深夜静卧在巢穴,轻拍怀里的孩子。遇上没有雨的夜,圆月从山岭升起,清光照进了尚未入睡的瞳孔里,父亲,那样温柔的眸一定属于你,是你在看着床上的妻女。

冬日是土坯房最难熬的时节,也是你的手永远呈现青紫的季节。

后院,铺散在绳子上的衣服,在簌簌寒风的摇晃下,水顺着衣角滴落,湿了本就不算干燥的地,遇上雨天,屋顶的瓦缝中会断断续续地漏出泛黄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的盆和桶里,屋内和屋外一样湿。你戴上斗笠,穿上蓑衣,手里拿着一根可以触到房梁的竹竿,将错乱的黑瓦排列整齐,雨势大了,你就在院后架起楼梯,一步步爬到房顶,用手拨开覆在瓦房上的枯叶,用几片新瓦堵住漏雨的角落,母亲扶着楼梯,向你递上沾满黄泥的黑瓦,透过漏雨的缝隙,你看到了睡在床上的小女儿,依在门前看着雨,皱着眉的大女儿,还有望向自己的二女儿,你的手和着泥,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雨漏得更凶猛了,它裹着你的汗珠,也许,还混着你的泪滴,放肆地洒在黄泥地里,滋养了三个儿女。

冬日的太阳是徒有其表的,耀眼的光晕背后,却暖不了一双手。

院里的衣服除去了湿气,过几天就可以收回衣柜里,门口放着两个黑色的塑胶桶,硬得没有生活的温度,重重的身躯像棉花浸了水,一条泛着光泽的扁担,弯出了岁月的弧度,静静地伫立在墙角。母亲抱着一堆衣服,按颜色深浅将它们装进了两个冰凉的水桶里,又拿出一块用了一半的肥皂,提起一个和桶一样,黑黑、硬硬、凉凉的盆,本想着烧一锅热水来洗衣服,你却打破了母亲的计划。

你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背着几株枯黄无用的油菜秧,在门口蹬了蹬沾满泥的脚,放下手里的东西,挑起那一桶衣服就朝着门前的田埂路走去,母亲叫住你,你说去水井边洗更方便。你没有回头,我也没来得及看清你。门口只剩下一堆干了的黄泥,还留着你的气息。

你挑着衣服回来时,午饭已经做好了,你的裤脚和身前的衣服都湿了,手僵得握不住筷子,就如两个剥开皮的紫薯在暴露的空气中瑟瑟发抖,母亲总免不了要训你几句,抱怨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天闲不得,坐不住,你也不说话,只是憨憨地笑几声,算是回应母亲。

这些年,从姨母和外婆口中勾勒出你的轮廓,清晰而模糊,这是我在梦里看见的我们十八年前的生活。

小时候,我见着亲朋好友时,总不爱叫人,母亲就会无奈地看着我,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她跟她爸爸一样,会写,说不出,一点用都没有。”每每听见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我的眼圈就会泛红,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会赶紧找个没人的地儿,擦掉决堤的泪,想着你真是个没用的人吗?为什么是我最像你,为什么不是姐姐,为什么把这些不好的东西遗传给我。

我的父亲爱笑,黑黑的脸笑起来就只能看见白白的牙,在路上碰见熟人,隔着很远就对着人家笑,所有人家就为他取了一个“笑和尚”的名,因为父亲不爱说话,凡是总先做后说,是个人人口中称道的老实人。我常常问外婆:“做老实人真的好吗?”

这些年,母亲常对我说,你太老实了,在家被自己的哥哥欺负,结婚后没少让她操心,修房签合同吃了亏,逢场叫你去买东西都被骗了,跟你在一起时候,她的泪不知流了多少。但是,母亲总爱看着我的脸,说你对她有多好,活你一个人可以做完,吃穿用从不肯把钱花在自己身上,话不多,也不会惹她生气,疼惜她胜过自己,把女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又是一个读过高中的人,什么都会写,这时的母亲总是透过我看父亲,脸上满是眷恋,情至深处,泪怎么都止不住,我像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只是陪着母亲哭。

每每放假回家,在路上总会碰见几个熟人,他们会看着我的脸跟旁人说,这就是谁谁谁的女儿,长得和她爸爸一模一样,没见过她爸爸,看她就知道了,他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好像还不到两岁,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时间真是一混就过去了。是啊,时间一混就过去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却只有当事人能体会。父亲,我知道,我出生那年,你就病了,母亲劝你去医院治病,你总舍不得花钱,说自己已经好多了,

你不停地干活挣钱,病一直拖着,你把钱买了奶粉,送到外婆家,给三个月大的我。爸爸,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爸爸,下辈子为自己而活好吗?

爸爸,你走时,母亲的眼泪也流尽了,你的眼里带着牵挂,母亲眼里布满绝望,泪是离别最痛心的情话。

十八年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梦里,记忆的闸门没有放出与你有关的事迹。爸爸,你知道吗?我多想这样大声叫你,不是在梦里,而是在可以看清你面孔的时间轴里。爸爸,原谅你用生命换来的女儿,她的脑中至今都没有拼凑出完整的你,她的记忆里也没有储存和你有关的气息。爸爸,只有在黑白的世界里,我才敢写出自己的秘密,我才能呼喊你,我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失去你。我有爸爸,我也可以大声地喊爸爸,只是,我爸爸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他可以舒服地睡在云里,无忧无虑,看着地上的妻女,一瞬间可以飞到天涯海角,也可以一直陪着他的妻女,没有疾病困扰,没有时间束缚,清风相伴,花草相依。

爸爸,我对着长满青草的坟头轻唤,你摇落一片叶回应,我向你倾诉那些不敢说的秘密 ,你派清风拂过我的脸,摸摸我的头,然后把我抱在怀里,我不害怕,因为你是我爸爸,是住在远方,迷了路的爸爸,是用生命守护我的爸爸。

肩头的破洞,困着一个隆冬,黑白的发丝纺织成羊绒,眼角的细纹滑过柳絮的星空,换算成岁月的梦,滚在荷叶上的水珠,雕刻朦胧的面孔,粒粒尘土锁住深秋,浸透你离开的路口,远了的背影,寄托

思念的风,躲在心口的信封,适合锁在时间的旧邮筒,在我们相聚的夜里拆开,让你读懂,我的一声爸爸,被清风写成了梦。

爸爸,在黑白的世界里,我写出了这个秘密。

作者简介:邹世凤,内江师范学院学生。喜欢文字。诗,散文,小说,是生活的三分之一……曾获得全国三行情诗大赛优秀奖,第二届瞳孔视界全国大学生征文大赛优秀奖,第四届大美四川征文三等奖,多次获得学校举行的文学奖,作品多发表于《荷韵》.《内江师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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