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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小说】白马海棠
白马海棠
身骑白马,一身凛冽。
他回头望望,没有房屋,没有阳光,没有爱人,没有海棠。
那条像春雨一样绵长的小巷,铺着一块一块的青石板,它们的身体斑驳而又光滑,好多年来,人们不同的脚步就在它们的身体上来回摩擦。小镇跟他们的年龄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它们的记性可比这小镇的其他老物件好太多啦。比如,那个隔三天就会挑柴走过小巷的那个老人,他穿着被磨得很薄的布鞋,脚步轻松明朗,他一定是个快乐的小老头;还有那个穿着小巧合脚的绣花鞋的年轻少妇,她每天都会挑水从它们的身上走过,细小的扁担吱呀吱呀的响着,和着她轻缓的步子,有点像早起的小鸟在觅食。有时候,木桶里有些不安分的水被撒出来摔碎在青石板上,他们就感觉自己好像洗了个澡似的,清清凉凉。
好多脚步,好多故事,好多别人都不记得的事情,青石板他们呀,统统都记得。
但是他们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女孩子。
她是个过路人,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不穿鞋。
它们见到她的第一天,她身骑白马,从小镇的入口缓缓走到它们的跟前。看见面前的青石板路,她轻巧一跃跳下了马,温热的脚掌落在青石板的身体上,让号称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它们突然感动得想落泪。她一步一步地踏在石板上,脚腕上的红绳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和着清脆的马蹄声,就像一首来自异域的神秘缓慢而又悠扬的歌谣。
青石板慢慢地睡着了,在梦里,它们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只听说书人讲过的沙漠。那里的沙子和自己周围房屋血肉中的那些仿佛永远泛着泪花的砂砾是一样的,细腻,紧凑,窒息。
欢迎你,外地人。
少年拦住了她的路,不急不缓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她扬起头定定地瞪住他,带着点怒气和傲慢。
他却突然笑了。薄薄的雾气在笑容中化开,她看见他的眉眼温暖柔软,像即将破晓时的模糊的太阳,蓬勃而又充满希望。他又说,外地人,欢迎你,我叫映景。
她也傻傻的笑了,说,我叫薄凉,薄荷的薄,清凉的凉,我来这里找我的亲人。
映景笑意更浓,“薄云卷雨凉成阵”,他轻声吟诵,说:“真好听。”
她微怔。
薄凉住在了小镇上,她和映景也越来越熟。她告诉他,她的家乡是沙漠,那里的沙子是鲜艳的金黄色,傍晚的时候沙丘上的狐狸会等着看月亮,他们经常会围着燃起的火焰唱歌喝酒跳舞,她一个人高兴的时候也会跳他的父亲教她的舞蹈。
“就像这样。”
她站起了身,跳起了自己熟悉的舞蹈,她的眉眼弯弯,笑意清浅,就像沙丘上的狐狸等待的那颗月亮。她脚腕上的红绳铃铛随着她轻盈的步子叮叮当当地响,风就正好吹来,别院里的海棠花带着湿润的阳光落到她的身旁。她的灵活的腰肢,她柔软的手臂,她纤细的脚踝,仿佛都是这个小镇里本来就有的一部分一样,契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呆呆地问她,第一次见我,是什么印象?
她笑着说,你眉头下方的那颗痣,很好看。
为了遇见他,不要遇见他。
薄凉曾经想过,要为他散开自己细小的股辫,挽起及腰长发,点一盏灯,风里雨里,都等他归家。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她能所想到的,最好的爱。
可是,故事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当她看到他眉头下方的痣,她就知道。
薄凉是个孤儿,是个被遗弃在大漠里一个沙丘上的孤儿。
后来他告诉她,捡到她的那天,她的身边坐着一只狐狸。她一直在襁褓中哭泣,它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坐着,直到他来抱起她,它才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轻巧一跃离开了沙丘。他奇怪,狐狸那么灵性活络的动物,为什么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眼神单薄又破碎。
“薄云卷雨凉成阵”,他轻吟词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缓缓一笑说,“因此你得名薄凉”。
他给了她名字和疼爱,他教他跳舞教她唱歌,教她读词写诗,给她讲他去过的地方,和一个在南方小镇和他爱而不能相守的人。可他越是温柔明亮,她越心生妒忌,看着他眉头下那颗别致又好看的痣,她想,那是怎样一个女子?温柔或锋利?善良或任性?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她一直知道他的爱人就在这个小镇,她还知道他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孩子。
她到这里,不为寻回,只为报复。
可是,见到映景的第一眼,她就明白了。说不清楚他令她痴迷的笑容,道不明他令她慌乱的眼睛,但她的心口盛满的都是映景不急不缓的南方小调。
“映景,我想见见你母亲,可以吗?”她怀着狡黠的笑,像狐狸等待着它一直等待的月亮。无论如何,她想见她。
映景的眼睛在一瞬间迅速黯淡成了黑夜,他说:“她病了很多年。”
她的心里如同电闪雷鸣,最终又渐渐归为无声的啜泣。她说,“嗯。”
她走的时候,只留了一束海棠和让客栈老板捎给他的一句话。
她说,白马留给你,海棠留给你,思念留给我。
她回头望望,没有房屋,没有阳光,没有爱人,没有海棠。
作者简介:姓名:张鑫,笔名:会哭的猫。四川大学锦江学院大三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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