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朋友

标签:
同学插队朋友门第生死之交 |
分类: 宝应往事拾零 |
我有许多朋友,可这个朋友比较另类。另类的意思就是与众不同。
论起门第,那也是有话可说的。他家的房子在几十年前叫“公馆”,宝应能称所谓公馆的不是指本地人家,而是外邑迁来的大户,据说他祖上是松江府的;宝应的公馆也不是一般人家,他家的公馆便有九十九间半的房产。所以,49年时定个地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上学时曾住在宝中三宿舍,那房子就是他们家的;好像连原先大会堂身底下的,也是拆了他们家房子的。后来落实政策还给他们家也只是一小部分了。
说起人品,如果在春秋时,他是像四君子一样的人物。因为一度时期,他的家中也是门庭若市,访客似鹜。当然说不上胜友如云,高朋满座,也可说是三教九流,狐群狗党。在插队的那个年月,去他家的人,有家在农村的同学,到他家落个脚;有玩无线电的,一起捣鼓收音机;有打牌下棋的,有吹牛聊天的,不一而足。总之,如果任何时候去他家,总是有客在。不过,按他家那时的经济状况,是养不起食客的,这些朋友也大都到了饭点便走,吃了饭又来。
再说他的本事,更是故事多多。首先是他的聪明,脑子灵活。我认识他比较早,小学虽然不在一起,我是实小,他是城中,但因为打乒乓球,成了朋友。我们一起考宝中,出了考场又去打乒乓球。他得意地告诉我,作文题我们老师猜中的,我的这篇作文是老师当作范文的。我问他是什么题目,他说不就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吗?我说我记得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呀,他怔住了,可能走题了吧?不过,也许是他的文章的确写得不错,傍晚与夜晚相差时间也不是太大,他和我都上了宝中,成了一个班的同学。
他是一个才气外露的人才,很多地方都显示出他的出类拔萃。一次学期大考,邰让之主任在学校门口看到他,看了看表说:“这位同学,你迟到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不能进考场了。”他不无得意地回答:“邰主任,我已经考完出来了!”那年代,地主家庭成份的人能上高中,不容易。后来恢复高考了,他也是我们高一年级最早一批考上大专的学生。
他个子不高,又瘦,人送外号“猴子”,可他经常与一班打武术的朋友来往,也学得一些皮毛的花拳绣腿。插队到农村,农民很瞧不起他,有一个不知是会计还是队长的要跟他动手比试比试。他双手抓住对方双肩,往前一推,对方当然死命把他向前推,他趁势往后一倒,屁股落地,右脚抵住对方胸口,用力蹬出,同时双手死命向后扔出,那人就飞了出去,摔得鼻青脸肿。其实倒不是他有多大的气力,完全是借力打力。可这一仗为他打出了威名,农民都认为他有功夫,不能惹。
就凭着这文韬武略,让他很有女人缘。虽然他生得既非威武,也非俊秀,但毕竟能说会道,而且处处体现着精明过人,所以颇得女性的青睐。我与他没有插在一个大队,也没有太多交集,只是听说他在入江水道的工地上与两个南京知不错,与其中一个甚至发展得“超出一般同志”的关系。我还有点不相信,后来在他家里,我还真见到了一位,从双方谈吐的熟悉程度,反正是交情不浅。最后,他是娶了这一位的妹妹。那姐妹是南京下放户,就插队在杨桥,与我们插队的公民一河之隔。这妹妹算得上杨桥的一个美人,当时在桥上(当地称杨桥小集镇为桥上)唯一的一家机面店机面,我们称她“机面西施”。
他与“机面西施”结婚时,我们一班朋友去闹房,因为熟悉,大家毫无忌惮,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大家还不肯走,这要耽误了良辰吉时可不得了。他和老婆干脆上了床,要打发我们走,于是一班狐朋狗友一起上了床,只听得“咔嚓”一声,床不知哪儿断了,棕棚子滑落到了地上。弄得大家面面相觑,有点不好意思,这玩笑开大了。他倒也没有太生气,不知谁说了一声,“幸亏我们帮你解决了隐患,要不然,弄到一半——,”大家笑了起来,赶紧拍屁股走人。
在他没结婚前,我们经常到他家玩,有一种扑克牌的打法叫“九张棍”,是和农民学来的。九张牌分三组,或顺了,或同样,还有一张花人子就成牌,九张加一棍,与麻将打法差不多。玩这个还有点小彩,小赌怡情嘛。他当然经常是赢家。有一次,另一位朋友赵庆家,也是同学,说,我们俩和他玩一次,一定赢他。于是和我约定了暗号,什么“一打二快,三好四坏,五要六不要,七上八下,九成十和”,如果听牌了,需要几就说一句话,如“快些个了”,那就是要二,说“坏了,这牌成不了了”,就是要四。反正一家成,两家给钱,我们俩总体上赢就行了。那当然是我们大获全胜,可能至今,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输的。不过那时的输赢都是不大了,几块钱最多了。这当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
说起来,我们可说是“生死之交”,因为我们一起经历过非常危险的事。
那是1967年5月,我们一起扒火车去北京。在镇江站爬上了货车,趴到堆满货物货车的顶上。铁路的调度发现了我们,一定要我们下来,说前面有山洞,前不久,也有串连的学生爬在上面,结果被撞上山洞,已经死了三十七个了。
我是有点害怕,可我这位朋友认为那人就是危言耸听,大声说:“那我就是第三十八个!”他这么一说,我们这帮人即使有心怯胆寒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谁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呀!
那位调度真是负责任,劝了我们足有两个小时,火车也因为我们耽误了两个小时,但我们无动于衷,于是他说:“那你们就后果自负吧!”听了一声哨子,火车起动了。
其实,我们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只好找车顶上凹下去的地方死命地趴在上面。也不知多久,看到前面隐约有一个山洞,大家不作声了,埋下头,只是拼命想把自己往下,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张薄薄的纸。就听“呼呼”地,火车飞驰进了山洞,一下子黑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巴望这山洞赶快过去。前方渐渐出现了光亮,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终于驶出了山洞,这时我高兴极了,抬起头向后面的人大叫:“我们胜利了!”可后面的人突然叫起来:“快趴下!又来了!”
我倏地低下头,只听“嗖”的一声,我头上的黄军帽飞走了,原来是一个铁路上信号灯的铁架子,一根横着的铁梁差点就把我的脑袋削掉一半!
真正是如果抬高一寸,后果不堪设想。说与死神只距离一寸,一点儿都不夸张。说老实话,我当时呆了起码十分钟,脑海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亏半天没喝水,膀胱是空的。否则,我可能就尿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生死之交?
知道他是谁吗?我想,认识的一定知道了,不认识的说了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真的也是很独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