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式周对水巷口故宅的一段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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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少年读书处水巷口陈式周此登临庵笔记芜城赋 |
分类: 宝应遗存纪略 |
位于宝应县县南街水巷口的周恩来少年读书处,原为周恩来的外祖父陈沅的宅第。1990年被确定为文物保护单位,1998年3月5日正式对外开放,是扬州地区唯一一处周恩来总理纪念地。
1907年夏,周恩来生母万氏去世,嗣母陈氏携9岁的周恩来从淮安来到宝应,住在她外祖父陈沅的宅第,一住就是三个月。在这里,周恩来与长他16岁的表哥、进步青年知识分子陈式周同窗共读,受其影响,并结下深厚情谊。
最近翻阅陈式周所著之《此登临楼笔记》,其中有一段文字写到这个故宅的。
文中说:
今所存者,在乡惟墓田十数亩,松百株。在城尚有照壁一堵,巍然犹树立于总兵衙门之西街,而对一小巷。此本向者三住宅之东偏小宅也。照壁左右为轿房,后给一仆,今不识归之何人。斜阳返照,古色斑斓,百余年物也,纵横数丈,纯以磨砖而成。虽有残缺,而坚固不欹。即其下之石板,亦尚无恙。是曾亲历沧桑,更吾数世者也。每趋其下,辄凄然欲涕,并志于此,俾后之人有所考焉,子孙所当保存,如此而已。
陈式周先生文集名《此登临楼笔记》,语出杜甫之诗“万方多难此登临”,表达的是感时抚事、忧国忧民的情怀。他曾用笔名芜城,这个笔名应来自鲍照的《芜城赋》。《芜城赋》是一篇状写历史沧桑变化,慨叹社会兴盛亡替的抒情之赋,而芜城正是广陵古城,也即式周先生的家乡扬州,宝应是扬州下属之县。式周先生用芜城作笔名,也是寄寓着对故乡屡经战乱、盛况不再的哀思与追怀的。
这段文字这字数不多,寥寥数笔,把他的怀乡恋旧之思写得十分深沉而动情。“斜阳返照,古色斑斓,”多么美好的一幅图景,那可是“百余年物”呀!“纯以磨砖而成,虽有残缺,而坚固不欹”,对物之恋,来自于“曾亲历沧桑,更吾数世者也”的家园之惜,所以,才“每趋其下,辄凄然欲涕”,他之所记,为的是“俾后之人有所考焉,子孙所当保存”,黍离之悲,怀乡之情,跃然纸上。
陈式周的曾祖辈因避战乱祸从淮安清河迁居宝应,有史料记载:“清咸丰十年(1860),捻军又一次火烧清河县城,滥杀无辜时,他们的曾祖、在陈家大家庭中排行老九和十四的兄弟俩陈鑫和陈沅,在清河县城内大火熊熊燃烧之际,惊慌地揣上家里的细软、银钱从世德堂跑出,在运河边高价雇上一只小木船,一直驶到宝应才上岸。”陈式周就是在陈家在宝应定居后,于1882年在宝应的故宅中出生的。
陈家在宝应安顿以后,还是屡次受到兵燹匪患困扰,式周先生在《此登临楼笔记》中还有文字写到家族经历战乱而每况愈下的过程,一次家人被船匪抢劫,只得“如数以偿,幸平安抵淮,展转来安宜。乡尚有薄田千余亩,相资为生,数十年焉。今且罄矣!”“兵燹以后,向之夏屋连云者,片瓦不存,一片焦土矣。吾视家亦视乡里为畏途,从此流寓不返。”
陈式周先生在文字中所说的故宅应该就是宝应县南街水巷口现在的周恩来读书处,这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兴趣。虽然这个地方很久以前我去过不止一次,但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所以我特地又去了一趟。




进门是一个窄小的天井,左手边一个门,通向东边的一个院落;右手边一个门,通向西边的一个院落。东边一个院落是上堂屋(宝应指面南座北的房子)三间,下堂屋(宝应指座南面北的房子)三间,院子靠东边的厢房是厨房。西边的一个院落下堂屋也是三间,但上堂屋三间正房两侧各有一间内房,实际有五间的长度。
很巧的是我有两个同学都曾经在里面住过,张建新同学曾经在东边的院落里的下堂屋里住过三四年,上堂屋是他家和他的叔叔张豪(原宝应县中学校长)家。而许晨有同学家在西边院落的上堂屋东边一间。他们回忆了这宅子的一些情况。
许晨有是从小在这所宅子里长大的,从记事起他在这座宅院中生活了三四十年。他告诉我,他们住的时候,实际上这所房子已经过翻盖了,他的父亲还亲眼目睹了房子的翻修,并不是像式周先生文字中所描绘的苍凉破旧的情景。
于是,我又查找了有关资料,根据张谨、陈国民《周恩来和他的表兄陈式周》一文中记载:“抗日战争刚开始,陈式周毅然谢绝了李鸿章家送他的一所花园洋房,主动中止了李家要其继续为师的聘约,回到了宝应。此时,他的三姑母陈氏带着周恩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水巷口3号祖屋,已因外祖父吸食鸦片而被卖掉了,家境也大为中落。他深知这座房子的重要意义,筹集资金把祖屋赎回修缮,”所以,现在的周恩来少年读书处,应该是式周先生赎回修缮过的房子了。而这便是现在格局了,而这格局已经远远小于当初的规模了。但是,毕竟不再是“视家亦视乡里为畏途,从此流寓不返”的情况了。
据许晨有回忆,他家在陈氏故宅居住时,陈家还有一位陈老太住在西院上堂屋的西房,大约是在上世纪50年代中,由在北京的后人接走了。式周先生在宝应一直居住到解放后,才到北京儿子陈莱官处生活,靠子女工资度晚年。这位陈老太不知是不是式周先生的遗孀,她应该是在1954年陈式周先生去世后才去北京的。
走出这所浸透历史沧桑的宅院,站在逼仄的小巷里,斜阳返照,望着脚下的石板路和两边斑驳的老墙,一股幽幽的缅怀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