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陵《別歌》（一）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李陵《別歌》

这首诗，见于《汉书卷五十四.李广苏建传》。《汉书卷五十四》是记载李广李陵和苏建苏武的传记，对李陵与苏武身世描述得很生动很精彩，读来不忍放下。

最近读《昭明文选》，再读李陵，悲慨之气萦怀不减曩时。

天汉元年（前100年），苏武出使匈奴。单于扣押苏武，“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苏武出使匈奴第二年，天汉二年（前99年），“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司马迁《报任安书》），临此绝境，李陵无奈暂且降于匈奴，以图报效汉庭再起。然而，李陵并未如愿，他终老于匈奴。李陵苏武曾同朝为官，俱为侍中。《汉书》的《苏武传》写了他们同在匈奴的交往：

第一次：“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

这次会见，李陵例举很多大汉往事，为匈奴单于来劝降苏武，被苏武断然拒绝。李陵与苏武饮数日，喟然叹曰：“嗟乎，义士！…”因泣下霑衿，与武绝去。陵恶自赐武，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

“因泣下霑衿”几字，把李陵的极其复杂的情感世界呈现给读者。

第二次：“…后陵复至北海上…武闻之，南郷号哭，呕血，旦夕临”。

李陵这次去见苏武，主要告知汉朝武帝驾崩，他们共同为汉武帝驾崩而悲痛。

第三次：“…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单于…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归还，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陵虽驽怯，令汉且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夙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为世大怒，陵尚复何顾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异域之人，壹别长绝！’陵起舞，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陵泣下数行，因与武绝。”

这次会见，李陵给苏武带来好消息，而他却悲慨泣下，情寄歌舞，遂有传世于今之声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