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误
(2022-12-08 00:04:35)分类: 清平误(信纸) |
第五章:卷三
“遥知玄豹在深处,下笑羁绊泥涂间。”
七岁的无痕一面扫院,一面握着从师父厢房偷出的竹简;一会儿紧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一会儿又抬头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
虽说得提心吊胆,读也读不痛快,但如今有得看便是好事,又何来怨言?
无痕反复念着:“遥知玄豹在深处,下笑羁绊泥涂间。”这句是何意义?
正想着,抬眼一瞬,便见师哥从远处走来。
无痕吓得赶紧将竹简收好,急急忙忙藏在身后,竹片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师哥走近了,朝他微微笑了:“吓到你了?我去后山拾柴,不必紧张。”
无痕的掌心已满是细密的汗珠,听罢才稍稍松了口气,也朝师哥笑了。
眼见着师哥就要离开,无痕鼓足勇气喊道:“师哥!”
师哥转身回看,稍显讶异。“我…我有一词尚未想通…'羁绊'是何意?”
师哥愣了愣,便将拿着捆柴麻绳的手在别在身后,低头思考起来。
还好还好,他未提及我是何处知晓此词。无痕稍稍放了心,脸又不自觉地烧红了些。
“一作拴住马足,又即绳索。二作系缚不能动弹,又即脚镣及手拷。也指束缚人心。”
无痕猛然从梦中醒来。
窗外大雪纷飞。
院里的树木变成光秃秃一片,银装素裹,四处白茫茫。寒风萧瑟,北风呼号不止,吹得窗纸抖动如遇风的烛火。
近日无痕感到心烦意乱。
在他的印象中,银山上的日子平淡如水,春去秋来,晨钟暮鼓,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而如今的平静,却好似被打破了。
与其说是平静被打破,倒不如说…应当浅尝辄止。
若我早已习惯落寞,如今又怎会觉得,从前太过落寞?
错了,又错了。
风从瓦缝中钻了进来,犹如冰冷的刀锋,在空中摇曳不定,吹过发梢、吹过衣领。
无痕一面抄写着经书,一面想,我的心,是否也如那无所适从的北风?
顾影自怜。可明日总如大雾朦胧,前路模糊不清。
“咚咚咚”,敲门声猛然拉回了无痕的思绪。
何人前来?莫不是师父的病…无痕的心猛然收紧来。
他快步起身开门,老旧木门打开的一瞬,外面的冬天便来势汹汹。
般若又换回来时的那一身青衫,鼻子和脸蛋已经冻得通红,手指不住地颤抖着、摩挲着:手中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
她淳朴地笑了:“给!”
无痕的心又开始隐隐痛起来。他还没有答话,只是赶紧伸手将她拉了进来,将冬天拒之门外。
般若愣了愣,转过身兴奋地笑了,手里仍举着那热腾腾的烤红薯,说话的嘴里吐出一串串白气来:“今早去街上买的,一回来叫人给方丈送去,就来找你。”
无痕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心中感到一股暖流。
她的头上、肩上皆已打湿,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睫毛上亮晶晶的,那是还未融化的雪花。
无痕的心剧烈地触动了。一时,他竟稍显苦涩地想,只是,我没有多余的衣裳,为她披上;也不能把她当做玉笛,揽她入怀。
无痕跑去将被子取来,展开,包在她身上。见她乖乖地将被子裹紧,吸了两下鼻子,无痕才稍稍放心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生火。”
“噼里啪啦…”焰火烧灼着木料,橙红的火苗窜了出来,一缕缕灰色的烟雾缭绕升起,灼人的热浪慢慢浸透了小屋。
般若和无痕伸出手掌烤起火来。
隔着焰火的窥望好似更让人感到胜券在握。般若…到底是谁?她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好似她在身旁,无痕的心总是无由地牵动着,就仿佛,带上了手铐脚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