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陡降，进地铁时小雨淅淅沥沥，出了地铁已经变成小规模的哗啦哗啦。打着伞疾走几步，老木来到一个核酸测试地点，排在队尾——昨天接到办公室通知，三天必须测两回。这个点离办公室近，早上8点开始工作，老木掐着点8:05到达。

       队伍没有挪动的意思，无聊的老木仰头细细欣赏自己的心爱的雨伞。小巧的伞面上交叉重复呈现两幅世界名画，克里姆特的《吻》和《阿德勒·布罗赫-鲍尔像》，亮丽又不俗气的金黄色彩在灰灰黑黑中很惹眼。这是老木从捷克买回来的。那年行到布拉格，游走在老城的时候，一眼相中了这雨伞——老木家里已经有无数把伞了——毫不犹豫买了下来。在捷克买一把以奥地利画家作品为主题的伞，好像有点跑题？没关系，老木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弥补当年的缺憾。更早的时候路过维也纳时，当然也注意到了不少克里姆特的充满装饰性的作品，但当年老木还年少无知，不知画家大名，只浅浅欣赏了一下并没有留下任何纪念品，完美错过了。再次回到中欧，老木不仅买了这把雨伞，还买了《吻》的复制品，回国后细细装裱，挂在书房里。

       老木心满意足地看着雨伞，不由怅惘起来，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行万里路呢？这两年多，国内旅行都屈指可数，国际旅行直接降为零。更可怕的是，未来依然不可期。怅惘变成了郁闷。

       8:15了，队伍还没动；8:25了，老木还在原地。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上身还好，膝盖以下的裤子和鞋子慢慢开始洇湿了。老木前面是个大高个的男生，伞不够大，上衣下摆的颜色已经比上面深了。探头看看，队头聚集在一扇铁门前面，几把雨伞一晃一晃地遮挡住了视线。几个没带伞的人躲到了几米之外的自行车棚子下面。怎么回事儿啊？老木有点烦躁地晃动手中的雨伞，更多的雨水哗哗地流下来，老木急忙跳了一下——心疼这双皮鞋，早上出门后折回去拿伞，却没想起来把鞋也换一下。

       8:30，队伍终于缓缓地动了。车棚里的人走出来加入队伍。进了大铁门，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开始分组，六人一组，进入两个通道，每个通道边上摆放着一张桌子，小护士坐在桌后，负责扫描身份证和发放”捅喉小木条”。轮到“大高个”和老木那一组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小护士停了一下，一言不发开始整理起“家什”：拿起一个小塑料袋，打开封口，再拿起一个试管放进塑料袋，封口；用消毒水清洁带着一次性手套的双手，再拿起一个小塑料袋……另一个通道看上去一切正常，六人一组、六人一组地持续走动。

老木眼睁睁看着小护士，有点疑惑。终于，老木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小护士没抬头，眼皮都没抬，回答到：等着。老木说：哦，那就好，我就怕您没看见我们。小护士抬头，瞅了老木一眼，没说话。

       等待，再等待。老木感觉自己的耐心一点点在流失。这时从做测试的蓝色小棚子里走出一个拿着试管的女生，过来跟小护士说：刚才那组主任是最后一吧？队伍又乱了，有人串行，来吧，我记录一下。对面的小桌子扔过来一个小本子，那人开始一边看试管上的信息一边记录。小护士在傍边打下手。

       老木身后的队伍开始骚动，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喊起来：是不是有人没带身份证？没带就一会儿再做，让我们先做。老木转过身，解释说：不是身份证的事情，是测试程序出问题啦。

       小桌边的两个志愿者继续一丝不苟地抄录着信息，对人群中的喧哗无动于衷。

       老木身后的队伍继续骚动，听上去不满情绪在上升：为什么不带身份证？为什么耽误大家时间？让我们先做！

       老木的火气也搂不住了，转身大声喊：再跟你们说一遍，跟身份证没关系！是他们的测试程序出问题了！跟我们没关系！跟我们没关系！

转回身来，老木恶狠狠地盯着两个服务人员，心想：你们他妈的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当眼前的队伍是空气啊！

       终于，两个人完成了信息补录。老木重重地把身份证甩到桌上，再狠狠地抽出小护士递上的“小木片”，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小护士啥反应都没有，看上去依然像个木头人。

       哎！老木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她们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多少遍这样的工作——搁你恐怕一天都支持不下来——有点麻木应该可以理解的。你一个知识分子，这点涵养都没有吗？下次要忍住——未来一段时间不知道还要测多少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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