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尝甜棒——枣乡纪程(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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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片玉米地的时候,老伴走进去,仿佛在寻找什么。显见这是一块劣质田,主人不怎么管理,靠天吃饭的那种,一棵棵秸秆羸弱如林妹妹,不,如一群残兵败将;有的还坚持立着,有的则腰折了,更有的直接倒在地上。老伴一棵棵地看,见到稍微发绿色的,就折断了,用嘴尝一尝。我知道,她是在找“甜棒”。
突然就想起童年时代“尝甜棒”的情景来。
过去,农村孩子很少有水果吃。外地水果是奢侈品,村供销社偶尔进点,也都是干果,柿饼子、黑枣之类,都产自北方;南方的只有甘蔗。这些,一般家境的孩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我是15岁的时候,才在青岛伯父家里第一次吃到苹果;都不好意思说的是香蕉,是我已经在教育局工作时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而其时我已经25周岁了。
至于本地产水果,好的也舍不得吃。比如我们是“鸭梨之乡”,大片的梨树都是属于生产队,公家的,私人没有。每年生产的大部分优质鸭梨,都出口到国外;剩下次一点的,则用于内销。这些选完之后,剩下的都是些有黑斑,有疤结,有腐烂,或者奇丑无比的畸形果。它们又酸又涩,根本无法吃。还有一种“树摔”,就是树上成熟之后的梨被风吹落,摔在地上。有的摔得稀烂,捡都捡不起来,只好任其烂在那里;还有“伤势”不那么严重的,尚有好的部分,就可以捡起来吃了。那才算是鸭梨真真正正的原汁原味,皮薄汁多,脆爽甘甜。只不过不能保存,过不几天就烂了,必须及时吃。当时,生产队分给社员的,大多数是这类。要想吃上完整的鸭梨,没办法,只有一个字:偷。当然,被人抓住就惨了,不是被告知家长,就是告知学校。在学校挨批,在家就得挨鞋底子。
想吃水果,想吃好的,又不能偷,那就只能找替代品。那年代有过“瓜菜代”,瓜菜代替粮食;岂不知我们也有“甜棒代”,代替甘蔗。这“甜棒”,主要是鲜玉米秸,俗称“甜棒”。这里,“棒”不念“bang”,而读“beng”,合起来叫“tianbeng”。找甜棒叫“尝甜棒”。那是我们儿时最大的乐趣呢!
别看尝甜棒很常见,里面可大有学问。你不能找那种高高大大,玉米粒饱满的,因为它的糖分都跑到玉米穗上面去了,剩下的秸秆又糠又酸,根本不能吃;要找那种最好不长穗,或者长穗很小的,掐头去尾,只吃中间那段。如果说比甘蔗还甜,那肯定是忽悠;但是它确实很甜。虽然比不上甘蔗,但对我们这些吃不起甘蔗的农村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找甜棒之所以叫尝甜棒,就是要一棵棵的尝。为了不被大人骂,我们尝甜棒都不是直接将玉米秸折倒,而是剥开外面的枯叶子,用牙直接咬开那层硬皮,用舌头舔浸出的汁子,尝着甜,才折下来;不甜,也就放弃了;不过它仍然立在原地,还能接着生长,根本看不出被人动过手脚。
这甜棒,不仅孩子喜欢,大人也喜欢。不管是地头休息,还是收工路上,每人拿着一节甜棒,大啃特啃。咬一口在嘴里咀嚼,使劲一嘬,甜汁进了肚皮,棒渣吐出口外;然后,砸吧砸吧嘴唇,那副很享受的样子,实在潇洒极了。
到了冬季,玉米秸干了,生产队把它铡碎了当饲料。铡玉米秸的时候,看见有没有干透的,有点发绿,就会尝一尝;如果甜,就会留下来吃。我也吃过,虽然尚未干透,只是略微有点汁子,很少;而且也远不如鲜玉米秸甜。不过,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有了这个,略胜于无吧。
尝甜棒不只是玉米秸,还有高粱。有一年生产队新引进一个高粱品种,穗头很大,秸秆却很矮,很甜,属于甜棒的极品。过年赶“烂市集”,有人扛着在集上卖,二分钱一根,买的人还不少。
现在,不管是都市还是乡村,超市里各种水果琳琅满目,天南的,地北的,国内的,国外的,应有尽有。大约很少有人再去“尝甜棒”了。我也几十年没尝过了,只是那种味道却始终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得偿所愿,看来此次来高官,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