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鼠(纪实小说)
(2022-08-08 09: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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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家的房梁上,即使在白天,也能时常看到精灵的老鼠。它,健硕的身子,浅灰色的皮毛,竖着两只尖耳朵,一双贼亮的眼睛,还拖着一根长尾巴。
它特别胆大!见有人进来,毫不慌张,只是躬着身子,瞪着绿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但只要你吓唬它一下,它就发出“吱”的一声,沿着横梁迅速奔跑,顺着鼠道逃进了有窟窿的瓦片中,不见踪影。
老鼠是精灵的象征!
村宅上也有一个绰号叫“铁鼠”的人,他的外貌、行动能力、活动轨迹等,十分对得起这个绰号。真佩服给他起这个绰号的乡党们!
他叫乔治明。比我年长十来岁,论辈分,我叫他叔叔。
他中等个子,长得很精瘦,也很坚实。百十来斤的身子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是硬绷绷的,身板就象是一副穿上了衣服的铁架子。
瘦削脸,五官凹凸有致,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但笑起来,眯缝着眼睛,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亲和的。
他双手青筋暴突,一双铁杆脚。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又快又好,谁也比不上他。
干庄稼活,他是老把式。
男女社员们割稻插秧,黑压压一片。他是铁杆腰,从不见他站起身子挺挺腰的。因此往往第一个上岸。
轮到田头挑稻子,只见他快速下田抢好位置,远远地把担绳甩出去,将担钩往地上一插。迈开大步,每手狠抓四个稻把,迅速转身沿担绳一侧垒成剪刀式。仅四五个来回,就把稻担堆得高高的,顺势套钩打结。如此这般,另一头稻担也迅速捆扎完毕。抄起扁担扣住前后稻担的绳子,大功告成。
每次大部队挑稻子,乔治明都是打头阵。
他是个多面手。农田活儿样样精,就是泥工木匠,他也拿得出手。生产队的仓库、知青屋,都是他和几个男社员们共同完成的。后来还被选进大队五匠组当了大师傅。
他是个赚钱高手,哪门子赚钱,他就往哪儿钻。
自留地培育青菜苗,他从大暑季节就上手,一个秋冬季节下来,他可以培育三茬。每茬都能赚足大把的钱,带动村宅上家家户户齐上阵。
他也是个捕鱼高手,网捕、钢叉、罩鱼、拷浜等,方法多样。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在我家宅前的小河拷浜。河水干的时候,只见白花花的鱼儿挤满了水道。看得大家都眼馋不已。
原来,乔治明在半夜里趁着涨潮,用长竹杆扎着稻把把内河的鱼儿都捅了出来。
乔治明最拿手的要数他摆弄自行车。
一辆白铁水管车架的自行车,是他买零部件拚装的。长长的车架,长长的后凳,铁架上还铺了一层硬木板。黑铁钢圈,粗钢丝,看看笨重却十分轻巧。原来,他把飞轮、链条等摆弄得恰到好处。
自行车装货物,谁都比不上他。人家装三麻袋,他要装四麻袋。他是骑车高手,每逢装货物,如卖粮等,他在小路上就能上车。
乔治明的车架上按着一条布搭链,里面装着钣手、螺丝刀、橡皮管、补胎用的胶水、内胎条等,甚至还有小型打气筒。
原来,他常常在夜里去公路上骑车载客,随坏随修。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
宅上人称乔治明:眼睛骨碌碌,身子滑溜溜;一双蟹爪手,门槛精出油。送他个绰号:“铁老鼠!”
二
乔治明的精明也是被逼出来的。这要从他的家境说起。
乔治明的父亲叫乔永山,小时候我见过他几次。每次他上我家来,总是喜欢坐靠窗的那把太师椅。印象中,他的头特别大,剃光头,尖下巴。
听说他会骑自行车,经常去上海。解放前当过保长,是地方上的名人。
与众不同的是,乔永山的夫人是上海城里人,说一口宁波上海话。人姣小,挺黑瘦,好象还会抽烟。
大约在1957年,乔永山突然不见了。听说他被抓到安徽去牢改了。终于再也没有回家。
乔治明有个兄弟叫乔文奇,比我年长一二岁。我们一起掼牌包,打玻璃蛋,有时也玩“拍犯人”的游戏。
但跟乔文奇玩,最怕他患病。他有先天性心脏病,玩着玩着就见他嘴唇发黑,气喘吁吁。
有时也跟乔文奇上他家。由于乔永山是小房里的小儿子,他家的房子在一幢面西房子的最北端。虽然只有一间正房,反向面东开的门,倒也独家独院自成一体。上他家要穿过一条长弄堂,还要绕过一大片竹林。
后来终于搞清了,乔永山娶过三个老婆。乔治明是第一个老婆生的,乔文奇是第二个老婆生的。第三个上海老婆带来了一个与前夫生的女儿,小名叫毛囡。
自从父亲乔永山离家后,乔治明就成了一家之主。这非老即小,还带有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病秧子,逼得乔治明不得不削尖脑袋,起早摸黑,变着法儿赚钱养家。养活这一大家子真不容易啊!
终于,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的日子里,乔文其因心脏病去世了,当时约十四五岁年纪。没有入土的草包棺材安置在离大路不远的田埂上。我上学时每当路过那儿,总是心惊胆颤的。
那位姓罗的上海后妈大约也是在那年代去世的。
后妈与前夫生的妹妹叫王文秀,比我大二三岁,和我在同一所中学就读。她是六七届高中生,我是六六届初中生;她是上海城市户口,我是上海县农业户口;她在校住读,我每天来回走读。我记得有好几次乔治明让我带大米给他住宿的妹妹。
文革中,由于家庭关系,王文秀不能被班级红卫兵组织接纳,最后参加了我班的红卫兵组织。
1968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回乡务农。王文秀因是城市居民户口,就回宁波老家投亲插队去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三
乔治明家境不好,却娶上了一个村宅上最漂亮的老婆。
老婆名叫周顺英,同生产队的。鹅蛋脸,白晰皮肤,身材饱满。嘴里镶有一颗金牙,笑起来很好看。
周家在土改时除农田外,还拥有5亩梅园,评了个上中农。家里天井中还养着许多鸽子。
父亲周耀祖是个自学成才的木匠,被大队部长期聘用着。平时还能干些私活,家境相对宽余。
乔治明和周顺英两人是自由恋爱,据说是在大队青年突击队里好上的。
那是1958年的大跃进时期,村子搞撤并,吃大食堂。农田搞电力灌溉,要修筑大量的土明渠,还要架设一批过河的渡槽,工作量很大。
生产大队就组织成立了青年突击队,集中住宿,集中劳动。脑子灵活、会专业活儿的乔治明也被选上了,而且在突击队中身手特别敏捷,工作特别亮眼。
这一切,让心眼瓷实的周顺英看在眼里,动在心上。又加上乔治明外表俊朗,灵猴般的身材,还能说会道。向心上人献殷勤自然不在话下。又恰遇过集体生活,给了男女独处的绝好机会。乔治明彻底地把周顺英降服了,融化了。
据说对这门亲事,周顺英的父母是不同意的。也听说周耀祖从来没上女儿家吃过饭,这事不知真假。但老头平时不多话,特色老头做倔强事也大有可能。
乔治明和周顺英很快就有了个宝贝女儿。女儿取名叫乔凤琴,长得白白胖胖,特别招人喜欢。生产队的托儿所就设在周顺英的娘家,周顺英的母亲自然当上了保育员。
同生产队找对象,就有一个大好处:女的天天往娘家跑,就好象没有出嫁过;男的也能天天见到老丈人和丈母娘,“爸”、“妈”叫得勤,铁石心肠也被融化啦!
乔治明和周顺英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第二个是男孩,取名叫乔凤平;第三个也是男孩,取名叫乔凤昌。
由于有娘家照顾,更加上夫妻俩勤勤恳恳,乔治明挣钱办法多,家庭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人们惊奇地发现,乔治明家突然建起了两间敞亮的平房,小院子又向外扩展了不少。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乔凤琴上中学了,两个弟弟也分别上了小学。那时农村教育设施很完善,读小学不出大队,读中学不出公社。学杂费也不贵,农家教育支出并不多,家家孩子都能上学。
听说乔凤琴读书成绩很好,已长成一个十分漂亮的大姑娘。高高的个子,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人见人爱呐!
但突然传出了乔凤琴患上重病的坏消息,被紧急送到上海市区的大医院治疗。
听说乔凤琴患的是脑炎,容易得后遗症。那段日子,可苦了乔治明夫妇俩。男的天天往上海跑,女的在家照顾两个上学的小男孩。
过了一段日子,乔凤琴终于出院回家了。不久,也背上书包继续上学了。
但传出话来,乔凤琴的脑子被烧坏了,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昔日聪慧的大姑娘出现了偶然卡顿的迹象,最终成了一个俗称聪明脸庞笨肚肠的普通女子。
四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国家大政方针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地方政府逐步放开手脚,自由市场空前活跃,农村集镇空前繁荣。
在大队五匠组挣工分的乔治明坐不住了,他让老婆顶替去五匠组拎泥桶,自己操起了昔日他最擅长的老本行——修自行车。
他看中了家乡集镇北桥镇是交通要道,著名的320国道途经北桥向浙江方向延伸,又处在上海和工业重镇闵行的连结点。每天各式货车一辆接一辆,自行车流更是延绵不断。
他大胆又试探性地在离公路交叉口不远处的公路边上搭了个小棚子,挂出了修理自行车的招牌,放了两只拴有铁链的打气筒,供大家免费使用以聚集人气。
第一天的生意就出奇地好!补胎的络绎不绝,修自行车零部件的也不少。遇到换修大件的,只能婉言谢绝。
从此以后,每天早出晚归,一个月下来,也算站住了脚。
那时候做各式小本生意,没人管,一切都是乱轰轰的。只要胆子大,占一块地就是你的。持续时间长了,你和你的生意都出名了,在社会上也就挂上了号。
后来地方上成立了工商所什么的,就有人找上门来。乔治明就成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个体工商户。
他有了根据地。工商所、税务所登记的明确地址,位置在北桥镇沪闵路东、北吴路南的北桥镇中街入口处。
正儿八经,名正言顺,有房屋,有廊棚。阿明车行从此在北桥镇上竖立。
老婆周顺英自然进来帮衬,既做修理工,又当老板娘。据说乔治明是甩手掌柜,内务和钱财都是由周顺英管理的。后来,女儿和女婿也加盟进来。经营范围也逐步扩大,除修理自行车外,还为过路的货车补胎、电充气,提供和修理简易零部件等。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去莘庄上班,总是骑自行车到北桥,把自行车寄放在阿明车行。
五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由于分田到户和社队企业兴办,不少农户两头占。既有农田收入,又有工厂工资收入,手头立时富裕起来。农村中掀起了家家户户平房翻建楼房的热潮。
乔治明的家族也是个大家族,祖父辈老弟兄两人,到父辈已分成四家,紧紧挨着挤住在一起。
经过村、镇同意和私下协商,两家外迁,两家原地翻建。乔治明和一家老伯的长孙取得了在原地翻建的资格。
乔治明有两个儿子,每个儿子允许建二上二下新楼房。
好家伙!老宅房屋经推倒后平整,一字型排开计划建六上六下新楼房,乔治明独家建四上四下。
解放前土地私有,老宅基地寸土寸金,乔治明的祖辈只能在螺丝壳里做道场,把一幢五开间主房建成了村宅上仅有的面西房子。随着后辈成家立业,围着老宅基地建了个包围圈,只在南边建了个象样的大门,俗称行门头。
现在推倒重来,规划建六上六下面南的新楼房,原来的宅基地只能排三间门面,显然另外三间是建在了邻居的地界上了。
好在新社会土地归集体所有,村镇建房批准书一下达,一条新路沿着周家生产队的门前屋场向西拓展了一百米。
前排楼房,后排辅助房。打样,开工,打地基。六上六下新楼房在人们的惊羡中逐步上升,慢慢成型。
终于到了结构封顶,上梁盖瓦的日子。至亲好友们纷纷前来随礼道贺。
这天,乔治明夫妇风光无限。
一大早,他们就设案祭祀。上香点烛,摆上祭品,下拜瞌头,给祖宗报喜。
估计,死去的乔永山看到儿子、儿媳能撑起这般家当,尤其是当年坐东面西的北端破屋,如今成了坐北朝南的四上四下两层明堂亮屋,心里纵有几多冤屈,也不得不感谢新社会的政策好!
上梁盖瓦是个喜日子,也是个苦日子!
随着一阵鞭炮齐鸣,大小师傅共努力,亲戚朋友齐上阵。中间开花,两列盖瓦队伍一字排开,分别从屋心中间向两边侧翼慢慢后退。
递瓦的队伍排成一字长蛇阵,黑压压一片。劳动大军中除了一部分亲戚朋友外,生产队里的男女壮劳力都集体上阵啦!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建新楼房热潮中,谁家不盖新楼房?每逢上梁盖瓦日,谁家男女不上阵?
经过白天一整天的紧张劳动,两组盖瓦队伍圆满完成了最后一楞瓦行的覆盖。
四上四下楼房的底层灯光通亮。付出了辛勤劳动的人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喜笑颜开,无拘无束。
这一夜,乔治明家新盖的四上四下新楼房成了全村宅热源的中心,也成了人们热议的中心。
人们谈论最多的是:乔治明发啦!大发啦!
六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乔治明夫妇完成了建造四上四下楼房的大业,丝毫不敢懈怠。
女儿凤琴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大儿子凤平也有了对象。只有小儿子学习成绩好,刚刚考取了同济大学的路桥系。
凤琴的对象是中学同学,两人相亲相爱,知根知底。婆家是邻村的,相距不远。
凤琴出嫁那天,阵势挺大的,嫁妆也很丰厚。
新郎新娘十分般配,个头都挺高。只是工作平常,夫妻俩都在镇办企业上班。
乔治明夫妇刚嫁女儿不久,大儿子凤平的婚事又提上了议事日程。介绍人是村宅上的一对老夫妇,特有眼光。见乔治明家旱地拔葱一下子建起了四上四下新楼房,夫妇俩又是开修车行的个体工商户,家境殷实。便喜孜孜地把自家一位高中刚毕业的外甥女介绍了过来。男女双方相互满意,两家一拍即合。
选定春节某日举办婚礼。
八十年代还是人们求富未富的时期,万元户还是响当当的品牌。作为当年经济大潮中的第一批个体户,乔治明应该赫然在列。
为儿子举办婚礼,万元户的本色就显示出来了。当一般人家的婚礼宴还停留在“硬八样”的时候,乔治明家的婚礼宴传出了全鸡、全鸭、甲鱼、鳗鱼、大闸蟹的豪华菜单。
凡参加这次婚宴的宾客无不在众人面前竖起大拇指:“牛!”
小儿子凤昌也终于从大学毕业了。他学的是路桥系,自然被对口分配到建设局所属的公路管理所。
他从施工员干起,后来做项目经理,数年后,又被培养成了区公路管理所的领导。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凡上海县和闵行区的新建公路和拓宽工程,都留下了乔凤昌的心血和脚印。
有儿子在区公路管理所当领导,乔治明不再满足于修理自行车,他大胆向利润更高的修理电动车业务发展,还涉及汽车低端修理项目:如汽车补胎、电动充气,还有拆卸换装汽车轮胎、机油、小配件等。
正应了那句“手艺越做越精、老板越做越大”的俗语。
小儿子乔凤昌也很争气,不但在工作上崭露头角,而且还攀上了一门高亲。女方的老爸竟是某地方党校的领导。
乔凤昌春风得意,不但生了一个胖小子,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重视和提拔。若干年后,他当上了区建筑管理所所长。
他的办公室在一幢高大建筑的四楼。由于工作关系,我曾去过他的办公室。
乔治明真福气!女儿给他生了个外孙,两个儿子都给他生了个孙子。而且家家都把后代培养得很好,孙儿们个个学习上进,前途可期。
那些年,正是乔治明的高光时期。
看他那走路的样子:昂着头,哼着小曲。每逢有人给他打招呼,他总是摆摆手,眯起眼,轻轻地一笑。
七
进入二十一世纪,农村城市化进程加快,我和乔治明所在的村子被划进了上海市莘庄工业区。从2001年开始,分田到户的耕地已完全弃耕,任由农民们自由种植;房屋建筑也任由农家随心搭建,自由出租。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加,偌大的村宅俨然成了繁华的乡村街市。
乔治明的小儿子在莘庄买了房,很少回家。大儿子凤平在某公司开汽车,媳妇王秀芳也开起了实体店。
乔治明夫妇把自行车及助动车修理给了女儿、女婿打理,夫妇俩专注于汽车低端修理。由于公路运输繁忙,生意越来越好,常常忙不过来。
人们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一切按部就班,一切行动如常。从集镇到乡村,一派繁荣昌盛、欣欣向荣景象。
突然有一天,村宅上爆出乔治明在拆卸汽车轮胎时不慎被上冲的螺丝帽击中前额,生命垂危。村宅上如炸开了锅,至亲们争相去医院探望。村民们议论纷纷,焦急等待。
二三天过后,失去了生命的乔治明终于回到了他的老宅。静静地躺卧在他亲手建造的四上四下新楼房底层的某一间。
三声炮响后,唢呐阵阵,哭声震天。亲人们悲痛欲绝,夫人周顺英更是哭得昏天黑地。人们从她如泣如诉的哭声中,依稀看到了乔治明既平常又不平凡的人生。
不容易啊!白手起家,从小扛起了养家的责任。夫妇携手,生儿育女,造房起屋。守着个修车摊,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不畏寒暑。
真是命苦啊!未享过一天清福!寿不正寝,硬是在66岁上被生吞活抢了去!老天爷不公平!
八
2006年,老村宅被动迁了,人们各奔东西。2008年,当村宅上的老熟人们重聚的时候,发现大家仍然是邻居。我家和周顺英及两个儿子的家被分在同一幢大楼里。空间距离更近啦!
周顺英虽然七十出头,仍然白净漂亮,只是身体微微发福。
自从乔治明去世后,周顺英把修车行全部盘交给了女儿、女婿打理。她很少再去修车行,眼不见为净。
劳动惯了的身子,一旦休息下来,发福是自然的了。
晚上在居住小区溜达散步的时候,经常能碰到周顺英。我叫她孃孃而不叫婶婶,因为我家和周家隔河相望,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的祖父和周顺英的祖父是从小玩仙人担(一种石头举重)长大的,我的父亲和周顺英的父亲是冬季捉野兽的搭档。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我也已退休多年。突然听说周顺英中风了,毛病很重。后来又听说转院了在做长期特殊护理。经常能看到小儿子乔凤昌夜晚走路去马桥卫生院看瘫痪在床的母亲。
又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传来了周顺英去世的消息。
出殡那天,我仔细观察一下穿白衣服的至亲们,未发现我曾熟悉的身影。
找个机会我悄悄问凤昌:你姑姑毛囡来了没有?
凤昌告诉我:姑姑王文秀1968年高中毕业后,回老家宁波投亲插队去了,后来嫁在湖州。现在年纪大了,而且也中风了,来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