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2年7月16日，星期六。

白天，至亲百眷齐聚。姐夫孙志兴和外甥孙永明终于解决了压在心头三个月的烦心事——分别给妻子和母亲完成了安魂仪式和骨灰盒寄放程序。

晚上10时许，我的微信收到了姐夫“晚霞辉映”的文稿：

冥想

拥有的不足惜，失去的最珍贵。

拥有的会失去，失去的不复得。

哪怕是曾经轰轰烈烈，

无奈最终归于平平淡淡。

唯有健康和生命是属于自己的。

死亡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平。

小树

天黑了，狂风暴雨。两棵相依为命的小树在暴风雨中疯狂地摇曳，叶片全被打落，吹得无影无踪。终于，其中的一棵被吹得连根拔起，生命由此谢幕。另一棵也被吹得半连半断，生死未卜；即使有幸存活，也是从此孤苦伶仃。这就是无常的世界，无常的世事。

我觉得此时的姐夫需要安慰，立即提笔回复。

 

姐夫：

你和姐姐郎才女貌，双璧连珠。

一起走过了动荡的岁月和奋进创业的年代。从夫妻分居到珠连璧合，辛勤养育并护持了两房儿孙。

一路走来有喜有难。有家产失火重建的艰辛，也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有夫妻琴瑟和鸣的喜悦，也有夫妻相互扶持的无奈，更有老伴犯病独住养老院的悲哀。最悲甚者，终于有一天，老伴的生命终止在奥密克戎的魔爪下……

夫妻永隔，不能相见。

逝者安息，活者孤零。好在子女相伴，儿孙成才。伤痛之余，唯有读书。《圣经》在手，祷告至灵。天使在国，神灵护佑。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

姐夫止哀！

一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家的镜框上多了一张一寸的侧脸美女照。她的确长得很美，瘦削的瓜子脸，灵动的大眼睛。象极了当时的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的女主人公。

姐姐告诉我，这是她的姐姐。（我家姐姐是从小领养的）

后来知道，镜框中的美女嫁给了在外地教书的孙老师。

若干年后，我和我家姐姐成婚了。镜框中的姐姐和姐夫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当时我当生产队会计，我和当老婆的姐姐穿着都很土气。

姐夫孙老师瘦削身材，金框眼镜，一副白面书生的样貌。姐姐瘦长个子，俊秀脸蛋，说话轻声细语，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好一派郎才女貌！

但听我老婆说，姐姐不识字，她没进过学堂。

终于有机会去了姐姐、姐夫家。是老丈人陪我们一起去的。

姐夫的家在孙家桥，属原曹行镇爱国村。姐夫家的房屋很高大，是一幢二进九路头绞圈房。姐夫弟兄两人，占了这座大房子的西头一半。姐夫家住前棣，姐夫的兄弟住后棣。

听老丈人说，孙家的产业在浦东。姐夫的母亲是丫头上位的，孙家主人打发二房回了浦西老家，占了孙家老宅的一半。因为是丫头出身，评了个小土地出租。

因为姐夫在外地教书，妻姐很辛苦。她生育了两个男孩。其中大儿子孙勇士长得很灵秀，但因曾患小儿麻痹症，腿部有点残疾。

有一次，妻姐独自一人骑车上我家来，自行车上挂两个竹框，两个儿子就放在竹框内。

大儿子很顽皮，记得这次上我家，大儿子把我家邻居种在自留地上的茄子苗拔去了一大片。

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和人才流动，姐夫终于从江苏省调回了上海县。被分配在塘湾中学教数学。

我也考取了大学，被分配在马桥中学教语文。两连襟可算是文理合璧，给老丈人家长了脸。

记得有几次我们夫妻俩去姐姐、姐夫家，就是骑自行车走北吴路，沿塘湾镇铁路东的一条拖拉机路北上的。路好远啊！

姐夫当年也是每天骑自行车走这条路从曹行去塘湾中学教书的。这条拖拉机路就是现在的虹梅南路。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妻姐突然得了重病。起因是她在室内捉老鼠时不小心被咬了一口。突然中毒发炎，全身浮肿。住院数天，几无疗效，医生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我老婆去找了仙门旁道，请教马桥的一位老奶奶。一番操作后，妻姐竟然起死回生。陪护三天后，妻姐从重症病房转入了轻症病房，转危为安。

毕竟是亲姐妹，十指连心呐！

1989年，我家建新楼房，姐妹俩倾囊相助。妻姐家借我四千元，妻妹家借我五千元。在水泥厂工作的小外甥孙永明托关系运来一车上海牌水泥。

日常琐碎事，姐妹见真情。

二

大外甥孙勇士长大了，有人介绍了对象。姐姐、姐夫觉得大儿子腿上有点小残疾，要求不要太高，就默许了。但孙勇士心里不愿意，有一天竟然离家出走啦！

一路乘火车去了广西，在野外流浪了一个月，饿得奄奄一息。多亏一位老人搭救，每天送一次饭，才保住了性命。最后也是由这位老人拍了电报，惊动了镇上。由两位舅舅出面，派出所人员陪同，在一个小山岗上找到并领回了家。

经过这次波折，大儿子孙勇士也终于结婚成家，生育了一位女儿。

随着国家的重教政策的落实，有三十多年教龄的姐夫符合家属农转非的条件。老俩口一商量，毅然决然把这个农转非指标给了腿部有残疾的大儿子孙勇士，孙勇士从此成了有居民户口身份的某公司正式员工。大儿子一家走上了正轨。

大儿子的婚房安置在正屋正间中，满堂阁，方砖地面。虽是平房，但也够气派。

年青人时兴电子器具，电视、音响设备等一应齐全。也许是电线老化，也许是负荷超载，突然有一天，电器起火，一把火把祖宗老屋烧了个精光。

我闻讯赶去，只见一地瓦砾，满目焦痕。

多亏两个舅舅全力相助，村干部们支持，在生产队畜牧场旧地基上，重新建起了四上四下新楼房。

看来，老祖宗的福荫不是那么可泰然安享的！

痛苦之余，姐姐、姐夫老俩口和大儿子孙勇士信了耶稣教。

时间到了新世纪，随着城市化的发展，爱国村终于挨上动迁了。

新房在建，动迁户四散借房子居住。大儿子一家借住在吴泾镇某小区。突然有一天，接到了大外甥孙勇士跳楼的噩耗。

赶到吴泾某小区某号某室的九楼，听勇士妻女讲述，孙勇士长期吃镇静药，出现了局部肺栓塞症状。那天，孙勇士出现了幻觉，身体好象要飞起来。趁妻女不注意，身子快速越过阳台栏杆，从九层飞了出去。

至亲们赶到孙家老宅，由基督教友们给孙勇士行了安魂仪式。

一个正处壮年的灵魂消失了，孙勇士解脱了。撇下孤苦的妻女，害惨了爱他痛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凄苦隐隐作痛，深入骨髓。

有一种说法：父母生下子女，有些子女是前来报恩的，也有的子女是前来讨债的。姐姐、姐夫家的大儿子显然属于后一种。

三

新房终于入住了。姐姐、姐夫家分别从大儿子和小儿子处拿了一套两居室，一套自住，一套出租。

听我老婆说，姐夫近年患上了慢阻肺病，每年都要住院。平时在家还要吸氧。姐姐自从大儿子去世后，思虑过度，精神上出了点问题，逐年加重。

平时最爱整洁的姐姐，突然喜欢和垃圾打交道。经常去掏垃圾桶，把别人家丢弃的东西往自家屋内搬。

终于在一天的下午，我突然有了想去看望姐姐、姐夫的念头。

我乘公共汽车来到了莲花路旁的某动迁小区，找棋牌室的人们打听。他们告诉我，爱国村的动迁户被安置在曙建路北边的小区。我赶到那儿进入小区，从西门进去一路打听，终于打听到了姐姐、姐夫家的新住处。

我带了三件礼品进去，郑重地叫了声姐姐、姐夫。

“妹夫，不要客气！你好长时间没来啦！”

姐姐的声音很亲切，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就是坐着不动，好象行动不太方便。

屋子大厅里堆满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来，姐姐喜欢拾东西回家是真的。

那天下午，我呆的时间不长，就告辞回家了。

现在想来，我很庆幸那天的心血来潮独自去见姐姐、姐夫。自从那次见了姐姐一面后，我再也没有看到姐姐。因为自那次见面不久，姐姐就被送进了吴泾镇某养老院。后来，随着病势加重，姐姐又住进了同康养老院。那里的费用很高，每年要十来万呐！

开始一段时间，我老婆去看望姐姐，姐姐还认识她，叫得出名字。后来渐渐不认识人啦！意识麻糊了。

后来又听说姐姐失去了咀嚼的功能，只能靠鼻饲维持生命。

近三年来，疫情肆虐，家里人也难得允许探望。

据姐夫说，从去年七月起，他就没有再见到老伴。每次送衣物，都是由他人转交的。

今年4月28日，小外甥孙永明接到了区疾控中心的电话。告诉了他母亲赵新珠在养老院奥密克戎感染转阳，并送方仓医院治疗未愈，不幸去世的消息。还在线上办理了有关阳性死者火葬的手续。

征求舅舅的同意，外甥孙永明把母亲的死讯一直瞒至全市解封的六月一日。

那天，正赶上母亲去世后的“五七”祭日。父亲孙志兴和至亲们才知悉并到场，按地方风俗给母亲烧了一身内外衣服。

又等了一个半月待饭店恢复营业，母亲的丧事才得以圆满完成。

妻姐赵新珠终年78岁。妻姐千古！

 

夜深了，又收到姐夫孙志兴的微信：

冥想（续）

相聚是暂时，离别是永态。

今日繁华喧闹聚，终有曲终人散时。

学会身处孤独历练，这是人人必由之路。

繁华喧闹的世界，寂静冷清的世界。

聚离由天，生死由命。

万物终将化为乌有。

看来，姐夫是一切相通了，终于放下啦！

 

  作者：乔凯华

 

                        二0二二年七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