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崖上人

1992年，因我得罪上司，所在的火箭炮连被“发配”到渤海湾不毛之地受苦受难。

孤零零的一排房子，周围只有一株草，扫帚菜，忍受孤独，坚强地陪伴战士。平时看不到女人和孩子。

卤水含盐高，蒸发后就成为盐。泵子从地下抽水，管子跟桶一般粗。水流到几亩地大的盐池。

每天天亮，战士们一人一个盐池，拉着大铁耙，霍盐茬。朝霞映红盐池，一个身影猫腰前行，一圈圈涟漪散开。

这是一幅士兵与朝霞图。

我和一帮战士，穿着靴子，手握推板，在盐池行进，一道道水波扩散。

多么浪漫的水中劳动，是一首诗。

一个盐池，每天上午一段时间，太阳照射下，一个位置似火焰。

晚上看盐池的星星倒影，似珍珠。朝前走，朝后退，景象不同。

卤水晒一周，厚厚一层白花花的盐。收盐，用大竹耙录，很重。

一条条盐堆，仿佛龙卧水中，欲要腾飞。

用机器收盐，卡车在旁跟随。

盐池旁堆盐，像山包。有两堆相连，远看似一对情人相拥。我赋诗一首《融》。

往卡车装盐，费力。新兵姜义峰总是用大锹装，猛干。我对班长交代，让这个兵装慢点，防止累过火。连队需要这样吃苦耐劳的好兵。

姜义峰，敦敦个子，潍坊人。我写一首诗《虎战士》。

吃水用水，靠汽车拉。冬天水池的水，很冰。通信员贾永禄，洗衣服，手冻肿。他硬给我洗衣。

天天晚上看潍坊电视台，新闻后，每周一歌，模特儿丰腴，身着黑裙，姿态优美。战士们瞪大眼欣赏，再看不厌。

我让给养员买美女挂历，泳装，放射人体光彩。步兵连长来，我不在，掠夺挂历。我在荒凉之地，失去一群佳丽，可惜！

我们连没有卫生员，看病难。步兵连卫生员热情服务。我眼睛血红，担心，找他看，点药水，好了。我们连特意给他买个包，表示感谢。

一天清晨，我和指导员武勇强、司务长艾真旭、班长刘旭东、栾玉松、王双柱等人赶海。

栾玉松，高个子，光眉花眼，灵醒，诚实，通情达理。是个能干的班长。王双柱，清瘦，性格绵软。从来没有听说他管不了兵。河北人，这个省的兵好。

路上望到两片草，惊喜。

爬上坝，看到茫茫大海。

在沙滩抓扫帚棍状的一种海货，先给窝口撒点盐，指头长的棍棍就爬出来，当了俘虏。抓一种海货，看到水中花朵形状，用铁铲迅速在花下头截断退路。动作慢，它就钻进深沙。

中午吃馒头，就咸菜。

返回，我妻子走在前头，步子大。她是纺织工，能跑。

下午回来，杀海鲜。晚饭，喝酒，品尝赶海抓的海鲜，意味深长。

过上几天，我就让给养员买瓶酒，连部的人喝。指导员喝酒档次高，好买老虎酒，瓷坛子。

一天晚上，招待团后勤处长后，我叫几个班长喝酒。趁着酒意，栾玉松要看指导员对象照片，拿到手不放，我数着时间，笑弯了腰。姑娘穿红裙子，有演员风采。指导员婚姻成了老大难。曾经和师医院卫生员谈，一坐通宵，多么美妙！

指导员是青岛人，正派，坦诚，是个君子。1985年在老山前线，他所在的加农炮7连，同敌人面对面射击。

他特别喜欢孩子。我女儿一趟又一趟从连部运吃货。

我给场长建议，给战士发手套，就是不发。我们连只好用伙食费给战士买手套。我在全连将此事讲明。盐场召集两个连（另外一个连是步兵团的）开会，场长批评我消极。会后，我质问他，争吵。他说把我送回部队，我说，我等着。

等待解甲返乡的人，死猪不怕开水烫。

场长是江苏人，兵龄老，说一不二。我也兵龄老，说一不二。场长这块钢，碰到铁上，当当响。

场长倒卖过小车，胆大包天。

一天晚上，风大，盐池波浪翻滚。政委找我谈话，我带着班长刘旭东、刘机智，他们在门外等着，受冷。

刘机智，沉默，任劳任怨。刘旭东，细高个子，声大，力大。能喝酒，重义气，有山东大汉的气概。我为他作诗《虎班长》。

政委是东北人，白净，文雅。我羡慕他能写上万字的报告文学。他说，场长下不了台，让我道歉。我说，我没犯错误，不好道歉。

他在婚姻上，荒唐，却能稳坐如山。

我招集排长班长开会，讲明场长要把我送回部队的原因。

别说把我这个连长送回部队，把一个兵送回，也不能不明不白。过了几天，生产科长找我谈，示意我可以回家照顾家庭。

我在家一待几个月，老兵退伍前，自动归队，得为老兵送行。他们在盐场受苦，出了大力。他们给我买礼品，我送他们影集。

在海滩感受多，我写很多诗。一天起床后，写6首。一个月180首。

冬天，我在草地漫步，发现一片片白色的干枯小野花，似雪花落在草上。我采了一把，插在双人床上，诗意浮现。

发现一片红草地，像地毯，使人惊喜，叹息！

冬天下雪，风大，盐池一排排波浪。我穿大衣戴棉帽，漫步，联想到千军万马。

月下，我和文书马成到白浪河漫步。这条河平时干枯，大海涨潮时有水。我折下几根芦苇。第二天清晨，看着插在渠上的芦苇，作诗。

房后一滩水，发红。我彳亍，以为海滩在流泪，写成诗《泊》。袁泽军将诗送潍坊日报，几个年轻编辑想刊登。老编辑进门，一看说朦胧诗，撂到一边。

虽然没有发表，我以为自己的诗够上潍坊日报，大受鼓舞。

我常让战士袁泽军、排长丁卜华提意见。

我让马成用粉笔把诗写在墙上。这排房子，成了我“发表”诗歌的阵地。

马成，江苏泗洪人，瘦高个子，聪明能干，是个称职的文书。

我在炊事班看到雷抒雁谈创作的书，受到影响。喜欢席慕蓉的诗。

离开盐场，出现一场风波。盐场不能兑现超额完成任务奖励，我让全连停止装车。接我们的团参谋长调节，少奖一些钱。狡猾的场长，有意拖到我们临走结账。

后来，团长杨安生告诉我，盐场领导在军长面前讲我的问题。军长对师长李凤龙说，你们师那个连长不怎么样。我沾沾自喜，自己一个小连长，被场长告到将军那里。

作者简介:崖上人，退役军官、传记作家。光头，满脸野草，像土匪，亦像英雄。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和老山前线作战。著有《崖上人传记选》，现为陕西《渭城文化》杂志执行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