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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

(2023-06-02 15:58:27)
标签:

短篇

恐怖

情感

小说

志异

分类: 《小七鬼话》

 纸人

 “老徐,你要指望这个过活,早晚得饿死。”男人斜着眼睛看着老徐,瓜子壳吐了一地。

  老徐的背驼得厉害,头低垂着,紧紧地挨着纸人,枯瘦干瘪的手小心翼翼地为纸人画着眉。

  纸人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徐身边的人,恍惚间,男人似乎看见纸人对他眨了下眼睛,“轰!”的一声,男人脸色一白,定睛一看,却见那纸人嘴角微微勾起,男人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出老徐家。

  到门槛处,似有所感,男人回头一看,只见那纸人已化作妙龄少女,娇娇软软地搂着老徐,少女娇俏地朝那人吐了吐舌头,男人浑身一震,一时竟花了眼,不知今夕何夕。

  老徐察觉到男人落在少女身上的视线,猛地转头死死地瞪着他,眼神里蕴含着的滔天怒气让人震颤,似乎要将他凌迟千万遍。

  男人吓坏了,回家大病了一场,半个月后,男人才回过神来,暗道难怪老徐死死守着那家破店,原来他有这手艺,竟能让纸人变得跟真人一般,想起纸人勾人的面容,男人一时间心神荡漾,顾不得临别前老徐那吃人的模样,趁夜偷偷地摸入老徐家。

  反正就一半截身子入了土的糟老头子,怕甚?

  男人早些年拜一锁匠为师,旁的没学着,开锁倒是一把好手。

  他轻易地解开那把斑驳的锁,踮着脚尖进屋,嬉笑道:“小美人,哥哥来……”

  似是被扼住了喉咙,调笑声戛然而止,男人瘫软在地,身下一滩不明液体,竟是失了禁!

  男人趴在地上,又哭又嚎地爬出老徐家的门。

  “嘭!”前脚一离了那门槛,后脚那门便自个儿关上了,男人一听这声音,竟是不管不顾地鬼叫起来,自此便疯了。

  谁也不知那夜,他看到了什么。

  ……

  四十年前,淮安水乡,城北一户人家的大儿子徐怀北捡着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名唤苏小婉,苏小婉逃荒而来,那户人家瞧她可怜,便收留了她。

  一来二去,苏小婉与捡了她的徐怀北暗生情愫,按说事情到此不失为一桩美事,可惜,那徐怀北的弟弟徐怀南也瞧上了那苏小婉。

  见苏小婉与哥哥情深,徐怀南意难平,竟想轻薄了小婉,所幸徐怀北及时赶到,这才未曾酿成悲剧。

  那徐怀南见大哥父亲一起训斥他,又见苏小婉只是被他碰了几下便寻死觅活,他一气之下竟丢下祖传的手艺,跑到城南的老木匠家里,拜了那老木匠为干爹,自此,再不肯回家。

  徐怀南的老父亲被生生气吐了血,在床上躺了个把月,瞧着好不全了,便催着大儿子跟苏小婉成了亲。

  临死前,老父亲瞧着盼着那不孝的小儿子前来看两眼,谁知他竟是个没心肝的,竟真的不愿再踏入家门一步,老父亲郁闷啊,行吧,你不认我这爹,那我老头子也不认你这儿子,把家里值钱的玩意儿一股脑儿地交给大儿子,老人哼哼唧唧地断了气。

  哪里知道,老头子去了没多久,那徐怀南竟闹上了门,徐怀北将东西一大半都给了他,他还不满足,直道徐怀北这个当大哥的吞没了他的财产。

  真真是让人看足了笑话。

  哥俩儿的恩怨暂且不谈,却道那苏小婉与徐怀北成亲后,当真是柔情蜜意,羡煞旁人。

  徐怀南闹上门后,苏小婉一连两月都不曾出门,旁人只道苏小婉为了避嫌,可那徐怀南住在城南,避什么嫌?抑或者那徐怀北太过厉害,折腾得苏小婉竟下不了床?不对不对,两人尚在孝期,自是不会做那等不孝之事。那……

  “夫君!”苏小婉凄凄婉婉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丈夫,眼眸含泪,好不可怜。

  “婉儿,我怕是撑不住了,可否前去城东叫胡大夫前来诊治一二?”徐怀北迷迷瞪瞪地在枕头底下胡乱抓出一把钱,一股脑儿地塞到苏小婉怀里。

  “夫君,可我……可我……”苏小婉急得直跺脚,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见徐怀北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她咬咬牙,径直起身出了屋。

  出了门,她也不与人说话,火急火燎地赶到那胡大夫家,好说歹说请得老人家出诊,得了允,她也不等那胡大夫,急急忙忙地就往回赶。

  “啊!”谁知就在巷口处遇见了那位煞神。

  徐怀南见了她,亦是大吃一惊,震惊、不解、愤怒,神色不停变换,他的脸色扭曲得可怕。

  苏小婉转身就跑,可越急越错,偏生让那碎石绊了脚,还划破了手腕,仔细一看,那伤口处竟流出乳白色的液体,苏小婉脸色一白,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将门栓上。

  透过门缝,苏小婉见那徐怀南蹲在原地,手指沾了沾那乳白色液体,伸出舌头舔了又舔,一副陶醉模样,他阴测测对着门笑着,苏小婉一见,竟瘫软在地。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苏小婉抖索得厉害,见门外站着胡大夫,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开了门,巷口处已不见那位煞神的身影,苏小婉稍稍松了口气。

  服了药,徐怀北很快便好利索了,叫嚣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徐怀南上了门,兄弟俩不知在书房内说着些什么,苏小婉不敢靠近,只躲在房内用白纱将手腕上的伤口仔仔细细地包起来。

  徐怀南前脚刚走,那徐怀北径直入屋,脸色微沉,直直地看着苏小婉,不发一语。

  苏小婉不由得瑟缩一下身子,期期艾艾道:“夫……夫君……”

  徐怀北见那苏小婉手上的纱布,发了狠般攥紧她的手。

  “疼!疼!”苏小婉的眼眸瞬间盈满泪水,将落未落,惹人怜惜。

  徐怀北手上动作微滞,神色莫名的看着新婚“娇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骤然解开那白纱,却见伤口处有乳白色液体流出,徐怀北哪里还不明白,眼前人儿竟是那纸人!

  苏小婉聪慧异常,很快便习得那扎纸人的手艺,两个月前,她不慎在纸人的眉心落下一滴血,徐怀北怕那沾了血的纸人成了精,本想将其毁之,但那纸人的面容与苏小婉相似,苏小婉不忍心,百般劝阻,徐怀北这才将那纸人放置在屋后。

  如今,那纸人成了精,竟敢伤害她的主人,妄想取而代之,好在徐怀南及时发现,前来告知,徐怀北本不愿相信,方才前往屋后一看,那纸人果然不见踪影,又见眼前“苏小婉”竟流出乳白色血液,徐怀北不禁怒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这妖孽。

  “夫君,夫君,你这是为何?”

  见眼前的妖孽冥顽不灵,还在妄图蒙骗他,一口一个夫君叫得可怜兮兮,徐怀北暗劝自己莫要着了妖孽的道,见桌上摆着茶水,他端起茶壶就要不管不顾地往苏小婉身上泼。

  “夫君,你莫是听了那人的胡话?”苏小婉大惊失色,在屋内左躲右闪,堪堪躲过一波茶水,“夫君,莫要伤害妾身呀!”

  “大胆妖孽,还不快快还我夫人!”徐怀北见那妖孽哭得凄惨,心下一阵不舍,又想起夫人不知在何处受苦,不禁大喝一声。

  徐怀北按住那妖孽,那妖孽脸色苍白得可怕,似有什么苦衷,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哀求道:“夫君,不要,我是小婉啊!”

  徐怀北生怕自己被那妖孽迷惑,闭着眼睛将手中茶水悉数倒在那妖孽脸上。

  “啊!”只听那妖孽叫得凄惨无比,真真是催人泪下,叫人肝肠寸断。

  徐怀北起身,见那妖孽渐渐现了原型,化作一滩纸浆,隐约可见人形,声音凄楚,催人泪下:“夫君,我如今虽是纸人,但我可曾害过你?为何不信我?”

  “妖孽,还不快快说出我家夫人下落,否则,休怪我无情!”徐怀北作势要拿起一旁的木盆。

  只见那纸人的眉心出现一抹刺目的红,那红脱离眉心的那一刻,那纸人似乎费了毕生精力,悲鸣:“夫君!”

  自此,那纸人彻底失了生息,化作一滩死物。

  却说那红晃晃悠悠地入了徐怀北的眉心,他如呆了的木鸡般,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好半晌才动弹了几下,张了张嘴,发出野兽般悲鸣。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眼前的纸浆,纸浆如水般从指缝间流走,徐怀北哭红了眼,疯了般试图抓住眼前的纸浆,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

  却说那徐怀北闯入徐怀南家,抱着一尊木像就走,徐怀南自是不肯,俩兄弟在街上大打出手,你瞧怎么着,那木像不慎跌落在地,寸寸裂开,里面躺着一绝色倾城的美人,众人仔细一瞧,竟是那徐怀北的妻子——苏小婉。

  可悲,可叹,那苏小婉已然断了气,徐怀南被衙门问斩,徐怀北自此不愿再言语,守着老父亲留给他的店铺,日夜不停地扎着纸人,众人皆叹:“痴儿!”

  ……

  前文疯癫了的那人,许是瞧着苏小婉的魂魄,抑或者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首,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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