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小七鬼话》 |
“汪汪汪!”守在门口的大黑狗焦躁不安,狂吠不止。
安芷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手腕翻转,一抹寒光一闪而过。
安芷住在山脚下,人类与丧尸领地的交界处。
她自小无父无母,由太姥爷抚养长大,四十年前年丧尸病毒爆发,人心惶惶,但凡感染病毒的人,都会被残忍地杀害。
当年,安芷的外婆感染病毒,村民手持棍棒闻风赶来,外婆受惊早产,为了给妻儿争取时间,外公竟被村民活活打死。
万般无奈之下,太姥爷只好抛下刚刚分娩完虚弱无力的外婆,带着刚出生的安沫躲进深山。
不幸的是,安沫即安芷的母亲也感染了病毒。
安芷手上的银针散发着绿色幽光,这银针上涂抹了九幽草的汁液,九幽草乃丧尸的天敌,一旦射入丧尸头部,必死无疑。
安芷本无意参与人类与丧尸的战争,她只想在这山脚下采采草药,了却残生。
说到底,她本就没有立场站在任何一边,她……
安芷下意识握紧银针,但愿不要遇到丧尸。
安芷推开门,大黑狗见状,激烈地摇晃着尾巴,它冲到主人身边,轻咬主人的裤脚,转身往草丛跑去,不时回头,示意安芷跟上。
就在这时,草丛里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安芷走上前。
她一手轻轻地拨开杂草,一手举起银针,随时准备射出。
只见草丛里躺着一个男人,他的肩膀受了伤,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禁闭,嘴唇轻颤。
“你没事吧?”安芷问道。
男人没有回应,安芷小心翼翼蹲下,针尖轻抵着男人的头部。
安芷撩起男人的衣袖,借着月光查看男人肩上的伤势。
看到伤口后,安芷大惊失色。
男人肩上缺了一块肉,像是被兽类生生扯下,缺口处微微发黑,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他……他很有可能被丧尸咬了!
安芷抬头看向男人,只见他的嘴巴难耐地颤抖着,两颗獠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
银针下意识逼近男人,眼看就要没入男人的皮肤,安芷的手顿了顿。
当初,她一生下来便感染丧尸病毒,可太姥爷并没有放弃她,而她现在居然想对一个感染病毒的陌生男人下手。
安芷犹豫了。
说到底,这只是个不幸感染病毒的可怜人罢了,而且,他现在还有希望恢复正常,等到完全尸变,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男人情况非常危急,随时都可以变成丧尸,安芷只能尽力试一试,担心男人提前尸变咬人,安芷转身进屋找来绳子将男人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她将男人的手搭在肩上,男人实在太重,安芷没办法带着他站起来,她只好找来被单,垫在男人身下。
好不容易将男人拖进屋,安芷已精疲力尽,她来不及休息,连忙脱掉男人的衣服。
安芷找来药粉,洒在男人的肩膀上,见男人的伤口不再出血,缺口处的黑色也不再蔓延,安芷这才放心地去厨房熬药。
黑狗溜进屋,在男人身边不停地转圈,它的神色有些戒备。
“汪汪汪!”
“吼吼吼!”
安芷端着药进屋时,只见一人一狗正对叫着,他们暗自较劲,似乎要比谁叫得更大声。
“小黑。”
男人和黑狗不约而同地看向安芷,顿了一秒后,男人疯狂地朝着安芷挪动,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嘴獠牙格外吓人。
黑狗似乎有些害怕,但仍死死地护在主人身前,撕心裂肺地狂吠着。
安芷缓缓走上前,男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安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整碗药尽数灌入男人口中。
男人终于消停了,看向安芷的眼神满是迷茫。
药的效果不错,至少,男人体内的丧尸病毒已经被压制住了。
若是单纯依靠汤药,要彻底去除丧尸病毒,需要二十余年,期间身子与病毒的对抗非常人能忍,一个不甚便可能丢了性命,但若是配合针灸和药浴,不出一年,便可恢复正常。
这法子是太姥爷在母亲死后大受刺激,日夜不休的研究出来的。
安芷眼眸微闪,当年,她的母亲喝了二十年的药都没能解了这毒,若是……若是母亲能早一年解了这毒,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由人变成丧尸有一段潜伏期,在这期间,人会变得如同弱智般,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杀伤力。
男人如今正处于潜伏期,虽然病毒被暂时压制,但那被侵蚀的神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一想到以后要带着一个大小孩一起生活,还得天天替其针灸、煎药、沐浴,安芷微微感到头疼。
喝完药后,男人的眼神有些呆萌,似乎还闪动着些许水光,安芷忍不住摸了摸男人额前一小撮可爱的小卷毛。
可能救下这男人对于千千万万的感染丧尸病毒的人来说,只是沧海一粟,但对于这男人来说,却是生的希望。
次日清晨,男人见安芷端着药碗进屋,下意识地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男人委屈的小眼神让安芷想起与小黑的初见,当时,它也是这般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安芷一时心软,在床边坐下,素手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几下,往男人嘴边递去。
男人偏头躲开,安芷耐着性子将药往男人嘴巴里送,见男人几次三番地避开,安芷索性将勺子往碗里面一扔,危险地眯起眼睛。
男人躲躲闪闪正玩得不亦乐乎,突如起来的“哐当”声让男人猛地一哆嗦,见安芷的眼神越发可怕,他瑟缩着身子,慢慢张开嘴巴,眼睛却闭得紧紧的。
男人视死如归的样子让安芷觉得好笑,心想这人的心智果然还是小孩子,越哄着他,越无法无天。
喂男人喝了药,安芷背上药篓就要上山采药。
压制丧尸病毒的药材已经用完,但男人的药不能中断,她必须上山采摘。
此外,她想采些药草换些钱,给男人买几身衣服,看样子他还要在竹屋待不短的时间,一直穿那一套衣服也不是办法。
男人见安芷要离开,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安芷揉了揉男人的小卷发,好脾气地说道:“乖,姐姐很快就回来。”
男人现在孩子心性,安芷可不就是他的姐姐了吗?
男人从昨晚一直被捆到现在,皮肤都被绳子磨红了,安芷有些不忍,心想男人的病毒已被压制,应该不会随便咬人,安芷给男人松了绑。
男人委屈巴巴地摸着身上红肿的地方,用嘴巴小心地吹了吹。
担心男人乱跑,安芷无视男人充满控诉的小眼神,用细绳绑住男人的手腕,将他栓在床上。
因着后山时常有丧尸出没,旁人轻易不敢进来,里面的天材地宝几乎由安芷一人独占,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安芷只求温饱,不想搭上小命,故而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上山一次。
安芷运气不错,一上山就挖到了一根年头不小的人参,她将人参往药篓里一丢,正要继续往前,却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芷快速摸出银针,喝道:“谁?”
那声音停顿了一秒后,反而越发激烈,一个身影从草丛里滚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安芷面前。
看着眼前光着膀子满身泥土的男人,安芷无奈极了。
“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
男人似乎听不懂安芷在说些什么,只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安芷上前将男人扶起,男人乖乖地站着,她拍了拍男人身上的泥土。
“要跟着姐姐可以,不要乱跑,知道吗?”安芷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解除丧尸病毒的药材还没来得及采摘,安芷只好让男人跟着。
他的神智虽如同稚儿,但躯壳毕竟是个一米八的汉子。
所以……安芷只好勉为其难地将药篓放到男人的背上。
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在安芷的指挥下,他们的收获不少,至少在未来不短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可以不用上山了。
后山有一片薰衣草丛,小时候,每次太姥爷打她,她都会偷偷跑到后山,躲在薰衣草丛里,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让她莫名的感到安心。
太姥爷说,她的妈妈安沫很喜欢薰衣草,这一片薰衣草就是她亲手种下的。
小时候,安芷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太姥爷总是喜怒无常,为什么时常用冰冷疏离的目光看着她,他为她压制丧尸病毒,教授她医术,却始终不愿给她一丝一毫的爱。
她一直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是应该更加珍惜彼此的吗?
直到太姥爷临终前说出当年爸爸妈妈去世的真相,她才明白,她这辈子唯一的错误大概就是流着跟爸爸一样的血液吧。
她想,太姥爷是恨她的,同时也是爱着她的,不然,又怎么会在她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细心地为她上药,老泪纵横地道歉呢?
爱也好,恨也罢。
太姥爷已经不在了,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嗯,还有大黑,对了,现在还有一个傻子。
安芷看着欢快地跑来跑去的男人,笑弯了眉眼。
她心满意足地抱着一株九幽草,躺在地上闭眼假寝。
九幽草乃丧尸天敌,十分难求,虽说可以卖不小的价钱,但安芷觉得跟钱财比起来,小命显然更加重要,这株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男人在薰衣草丛里跑来跑去,他拔下一朵小花,屁颠屁颠地跑到安芷跟前,献宝似的递给安芷。
安芷看他满天大汗,接过花,拿起手帕给他擦了擦:“去玩吧。”
鼻间萦绕着的熟悉花草香让安芷感到安宁和放松,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夕阳西下,霞光万道,风景如画,却不见他的身影。
安芷吓了一大跳,如果他不按时喝药,很有可能会彻底迷失神智,沦为只知道咬人,四处游荡的丧尸。
安芷一骨碌爬起来,见远处的草丛微微抖动着,她走上前,拨开一看,这才发现,男人居然蹲在地上刨坑。
安芷气不打一处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打算狠狠地给他一个爆栗。
眼看就要得手,男人却突然回头,安芷吓了一大跳,加上刚刚醒来脚还有些无力,安芷一屁股坐在地上。
男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诧的看着她。
安芷莫名觉得有些丢人,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颊顿时热得慌。
男人手足无措的守在身边,急得满头是汗,安芷莫名觉得有些愧疚,她放缓语气:“我没事。”
男人这才挠挠脑袋,咧着嘴巴笑了。
安芷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刚刚摔在石头上,一动就疼得不行。
男人见状,背对着安芷蹲下,咿咿呀呀地指着自己的背。
安芷当然不会客气,高高兴兴地爬了上去。
男人背着她,她背着药篓,一步一摇的走回家。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近距离观察,安芷发现,男人的皮肤真是好到令人嫉妒,皮肤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
他的眼眸清澈见底,眉毛浓密,鼻子高挺,薄唇性感。安芷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喉结,见男人看向她,安芷轻声道:“你真好看。”
“好……好看。”男人的视线锁定在安芷脸上,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看得这么认真,安芷脸颊微红。
顿了顿,安芷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她兴奋地从男人身上下来,摇晃着男人的肩膀:“你会说话啦。”
男人傻笑着,也不言语。
“快快快,再说几句。”
“说……说。”男人艰难学声。
一路上,安芷一心想着哄着男人多说几个字。
但,不管安芷怎么哄,男人却再也不肯再开口说话了。
看着男人傻兮兮的脸,安芷的笑容慢慢凝滞。昨晚才给他喝了药,今天便会说话了,或许,他很快就能恢复神智了。
她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安芷叹息,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他离开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安芷骤然低落的心情,跟在安芷身边,抿着唇一言不发。
回到小竹屋,安芷烧好热水,将药材一一放入浴桶里。
“过来。”安芷朝男人招招手。
男人屁颠屁颠地跑到安芷面前。
安芷走上前,白皙修长的手抓住男人的裤腰,微微抬头,他们离得这般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微热的呼吸。他低头看着她,神情是这般专注,安芷一阵恍惚,仿佛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傻子。
安芷脸颊微微发热,心跳几乎就要冲破胸膛,低下头猛地一用力,正要扒下男人的裤子,男人的大手却死死地抓住裤腰。
安芷疑惑抬头,只见男人正撅着嘴巴看着她,眼睛闪着水光,仿佛她是个欺负良家妇男的恶女。
“你快进去,待会儿水该凉了。”安芷顾不得他的裤子没有脱,直接将人推到浴桶里,转身快步离开。
打开门,微凉的晚风吹散了那一缕躁动与不安。
安芷稳了稳心神,在门口转悠了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进门。
男人正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看到安芷来了,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
安芷走到男人背后,不敢与那过分明亮的眼睛对视,见男人的视线寻着她转过来,她无奈的将男人的头推过去:“乖,不要动。”
安芷拿起一旁的银针,在火上炙烤后,精准地刺向男人的穴位。
男人闷哼了声,一动不动。
安芷有些意外的挑眉,太姥爷曾给她施过针,她知道这一针下去,是多么痛不欲生,按照男人孩子般的心性,此刻应该闹腾不止才对。
安芷若有所思的打量男人的侧脸,见他如孩子般的撅起嘴巴,不知怎地,失落的同时带着一抹小小的欣喜。
她一定是疯了。
安芷不敢再看向男人,挥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低头专心致志的给男人施针。
浴桶内,男人的嘴角微微翘起。
次日,男人一睁眼便看见睡在软榻上的安芷,她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在眼睑上留下一片浅浅的影子。
清晨的一抹阳光柔柔的洒在她的脸上,画面是这般的美好,男人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她的手指甲圆润可爱,微微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男人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嗯。”安芷嘤咛一声,微微睁开满是水雾的眼睛,对上男人幽深的眼眸后,安芷瞬间清醒。
她直起身,往角落里缩了缩,一脸戒备的看着男人。
见状,男人微微皱眉,咧嘴一笑。
看到男人傻兮兮的笑容,安芷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拍拍胸口,还以为他恢复正常了,昨晚那些思绪有些莫名,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说起来,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好心救了那个男人,被骗了心,骗了身,最后连命都没了。
而她如今的境遇跟母亲当年是这般相似。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的,可昨晚的那些脸红心跳,分明是对他有了不该起的心思。
安芷看着男人,神色莫名。
他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
总有一天会离开……
正如那个男人不愿一辈子待在这小竹屋里,她凭什么认为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男人会为了他留下来?
她怎么可以动心,爱情比丧尸病毒更可怕,她如何保证自己到时能潇洒的全身而退?
安芷垂眸,若有所思。
“施……施泽宇。”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的男人突然出声。
“这是你的名字吗?我叫安芷。”
也罢,反正他现在只是个孩子,那些个不该想的就当做不存在吧。
安芷起身为施泽宇熬药。他一直乖乖的站在门口等着,也不吵闹。
见安芷捧着药进屋,施泽宇端端正正坐好,张着嘴巴,看着安芷。
安芷只好认命的舀起汤药开始投喂,明明是极苦的药,施泽宇却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安芷叹为观止。
喝完药,施泽宇打了个哈欠,凑近安芷,蹭了蹭,靠在她的肩上,睡得香甜。
接下来一段时间,施泽宇都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简直乖巧的不像样,只是,他有些粘人,这让她颇为无奈。
若不是他脸上常挂着那傻兮兮的标志性笑脸,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恢复神智了。
是夜,安芷到镇上卖完药回来,只见施泽宇将自己反锁在屋内,他似乎有些躁动不安,听着里面压抑的嘶吼声,安芷暗道不好。
施泽宇体内的病毒发作了,其势迅猛,霸道无比,若是意志力不坚定,身体极有可能为了逃避痛苦,下意识选择臣服于病毒,沦为丧尸。
现在该怎么办?
安芷急得直跺脚,厢门突然被打开,安芷一个不察,被施泽宇拖到屋内,猛地扔到床上。
安芷还没反应过来,施泽宇已经扑了上来,张开发着森森寒气的利齿,就要往她的脖子上咬。
“施泽宇。”安芷死死地抵住施泽宇的下巴,她的额头上满是虚汗,手臂剧烈颤抖着,似乎就要支撑不住。
暴狂中的施泽宇实在是太可怕了!
手腕翻飞,一抹幽光抵在施泽宇的皮肤上,安芷的声音轻颤,她摇头:“不要,不要这样。”
窒息般的感觉几乎将她吞噬,可她却怎么也无法下手,即使他的獠牙已经触及她的皮肤。
所以,不管她如何克制自己,她也还是动了心吗?
那就……一起死吧!
安芷侧头闭上眼眸,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施泽宇见状似乎恢复了短暂的清明,松开了对安芷的束缚,安芷飞快地在施泽宇的各个穴位上扎针,见施泽宇慢慢的安静下来,獠牙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安芷如同虚脱了般,跌坐在地。
熬过这回,施泽宇的毒被解了一些,下回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清晨,施泽宇睁开眼眸,只见安芷头枕在手臂上,在床边睡着。她的脸色有些憔悴,想起自己昨晚差点伤了她,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呢喃道:“对不起!”
安芷睡得并不安稳,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眸,眼底满是担忧:“泽宇,你没事吧?”
明知道他可能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还是问了。
果然,施泽宇的神色还是傻傻的。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再出声,感觉到她那微微颤抖的双肩,施泽宇的手无措得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我……”施泽宇正要说话,门外传来阵阵嘲乱,安芷起身开门,门外站着几十个警察,一只警犬躁动不安地对着竹狂吠着,大黑狗僵硬着身子,呲牙瞪着那警犬,随时准备冲上去。
安芷迈出门,与带头的警官对视,莫不是军队又开始捕捉丧尸了?
这次丧尸们应该逃无可逃吧?她身上的丧尸病毒早已被清除,她倒是不怕,只是……泽宇还需要一点时间。
见安芷行为举止没有半点异常,带头警官一挥手,身后的警察立即放下枪:“小姐,你好,我们负责捕杀这片区域的丧尸。”他皱眉看了躁动不安的警犬一眼,“不知能否让我们进去搜查一下?”
安芷面上不显,内心却已起了惊涛骇浪,虽然泽宇已经解了大部分的毒,可保不齐会被别人看出来,她不敢冒险,但她更不能露出半点异常,否则,泽宇会死得更快。
安芷深吸一口气,轻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朋友得了肺痨,怕传染给你们。”
警官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径直进屋,安芷连忙跟了上去,只见施泽宇躺在床上,不要命似的咳嗽,安芷走上前,捂住泽宇冰凉的手:“你没事吧?”
说着拿着绣帕帮泽宇擦了擦嘴巴,泽宇捂着帕子,几乎要将肺咳出来,警官看着床上的男人微微皱眉。
警犬似乎越发躁动不安了,难道这男人有问题?
只是那男人如今这样子,他们不敢轻易靠近,万一他真的得了痨疾?
“呀!血!”安芷惊叫,“你吐血了!”
安芷不管不顾的抱着施泽宇,失声痛哭。
带头警察眉毛微微皱了皱,那女人靠近那男人,他却没有半分异常,若他真的中了丧尸病毒,早就咬下去了。
“有什么发现吗?”警官问那些搜索其他屋子的的警察。
“报告长官,没有发现异常。”
“抱歉,小姐,我们先撤退了。”警官朝安芷敬了个礼,带着属下,迅速撤退。
见他们走远,安芷松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哭腔:“吓死我了!”
施泽宇看着她脸上的眼泪,伸手轻柔的擦拭。
他也怕,怕被杀死,更怕拖累了她。
若是让警察们知道她私藏丧尸,她该如何自处?
“对不起,安芷。”
他说得认真,语调不似以往的磕磕碰碰,安芷在短暂的失神后,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施泽宇:“你……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嗯。”施泽宇点头。
还没等安芷缓过神来,只听他又幽幽的补充道。
“就在你收留我的第二天。”
安芷瞪大双眸,回忆起这些天,这家伙时不时吃她的豆腐。
“你这些天都在骗我?”
她每天担心他不能痊愈,又怕他康复后选择离开,可他倒好,明明早已恢复神智,却一直在装傻。
安芷转过身不再看他。
“咳咳咳。”见安芷生气,施泽宇一着急,竟不住地咳嗽起来。
安芷顾不得生气,回过身问道:“怎么又咳嗽了?哪里不舒服?”
对上施泽宇玩味的眼神,安芷瞪了他一眼,重重捶了下他的胸口,这才解气。
与小屋内温馨的气氛不同,山林里并不太平,时不时传出枪声和丧尸的嘶吼声,无数只丧尸的尸体被焚烧,安芷必须尽快解了施泽宇的毒,她能瞒得了那些警察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施泽宇的毒需要每日依靠药物压制着,如若不然,他轻易就能露出丧尸的特征,如今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危险。
再者,药若是断了太久,保不齐会再次复发。
丧尸病毒本就难解,无异于将死尸复活,其过程之艰难,毒发作之反复,非常人能坚持。
如今这药物已用完,她必须上山一趟。
“不行,你不能去,外面都是警察,太危险了。”安芷自然不会让施泽宇跟着上山,他如今这般状况,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如今丧尸到处乱窜,若是不小心伤了你怎么办?”施泽宇不放心。
“放心吧。这银针上抹了九幽草的药汁,一旦射入丧尸头部,他们必死无疑。”
安芷掏出一把银针,见施泽宇还要说些什么,她连忙说道:“你的毒不能再拖了,我去去就回,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两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你再来寻我。”
两个小时,足够她采来解毒的药材了。
安芷匆匆忙忙的出了门,一路直奔后山,后山如今一片狼藉,安芷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找到大部分药材,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可她还差最后一株草药,她心急如焚,注意力全在周围的药草上,她没有听到身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安芷好不容易采弃了药材,正要赶回竹屋,却被一抹身影猛地扑倒,她定睛一看,险些昏厥。
身上的丧尸已经开始腐烂,一只眼珠子挂在脸上,左右晃悠着,眼仁死死地锁定着她,令人作呕的黄色粘稠液滴滴在她的脸上,恶臭袭来,安芷隐隐作呕。
顾不得其他,安芷果断的拿针扎进他的身体,丧尸瞬间就软了,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安芷废了半天的劲儿才将他挪开。
安芷拾起散落在地的药材,被上药篓正要离开,却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她一看,好家伙,一大波丧尸正在向她靠近。
她多次在这采药,从不曾遇见这么多丧尸,难道是军队把深山里的丧尸都逼出来了吗?
安芷握紧手中的银针,努力控制自己因为恐慌而颤抖的手,不能怂,泽宇还在等着她回去。
手腕翻飞,一根根银针飞快射出,“咻咻咻”几声,无数丧尸应声倒下。
丧尸解决完了一波又来一波,安芷从不曾如现在这般渴望军队出现。
眼看银针就要用完,安芷有些慌乱。
难道,她今日注定难逃一死?
最后一根银针射出,安芷拔腿就跑,一时不察被一具丧尸的尸体绊倒,安芷欲哭无泪。
很快,另一只丧尸追了上来,凑近安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安芷看着对方几乎快风干的脸,决然的闭上眼睛,这丧尸似乎有了些年头了,如今她没了银针,对付他无异于螳臂挡车。
“安……安沫。”那丧尸如是说道。
安芷震惊的看向对方。
安沫是她母亲的名字。
莫非……莫非眼前的男人就是他那消失了整整二十年的爹?
当年母亲为了救他跟丧尸们殊死搏斗,而他却抛下即将分娩的母亲,害得母亲在山林中独自分娩,最后失血而亡。
真是造化弄人啊。
他不是嫌弃母亲是丧尸吗?如今他却当了那么多年丧尸,不知他是何感想?
“安芷。”耳边传来施泽宇野兽般嘶吼声,他将安芷身边的丧尸一脚踹飞。见他还要上前,安芷连忙制止:“泽宇,不要。”
毕竟是她的生身之父,虽然他间接害死了母亲,可她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泽宇打他。
那丧尸爬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他的哭声嘶哑难听,安芷听得内心一阵阵发酸。
后悔了吗?后悔抛下她和母亲了吗?
“嘭!”枪声响起,不愧是丧尸中的丧尸,早在子弹发出前,他就已侧身一闪,子弹射偏,弹起阵阵尘埃。
安芷看到草丛后方站着一个警察,那警察应该是个新手,他似乎有些紧张,手颤抖得明显,枪几乎就要握不住。
见他又要开枪,安芷下意识抓住身旁男人的手。
丧尸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安芷一眼,眼底满是悲痛和愧疚,他转身迅捷地冲向那名警察。
只留下丧尸那如破钟般的声音:“快走!”
安芷张了张嘴:“爸。”
丧尸身影一顿,继续冲向警察。
“安芷。”施泽宇看向安芷。
丧尸咬死了那名警察,眼看那人就要尸变,丧尸的声音有些沙哑,隐隐有些哽咽:“快走!”
安芷知道,刚刚那枪声一响,警察很快就会赶来,她决绝的看了丧尸一眼,拉着施泽宇的手快步离开。
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丧尸坐在落日余晖里,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一滴浑浊的泪珠滑落,枪声响起,思绪翻飞,他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最后的呢喃飘忽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安……安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