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走向何方》(下)

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就顺着马路乱走，有风从马路两旁的树叶间轻轻穿过，梧桐树叶发出一阵阵哗哗啦啦的响声，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个唱歌的特长，透过树叶间射过来的灯光我寻寻觅觅，我辨识出一家歌厅在开放，我走进了门去。

那个晚上，我在歌厅唱的歌是《我祈祷》，拿起话筒，我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那盏红色壁灯下黑亮而忧郁的眸子。那时音乐已起，我遥望着那双眸子，就像遥望着蔚蓝天幕上两颗星星。当我发现那双眸子也在平静地注视着我时，我感到了一阵子的惶恐和颤栗，我觉得我小腿肚子抽了筋，并开始不住地抖动。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和表现欲望在我心里发疯地滋长，我觉得我应该挺起胸膛，放开歌喉——于是我立即随着舒缓的音乐进入最优状态。我大声唱起来：

我祈祷，那没有痛苦的爱

却难止住泪流多少

……

掌声像潮一样涌来的时候，我的眼已将那个角落模糊，我知道我唱得棒极了！那双如深秋潭水一样幽深的眸子注视着我，又把辫子往后撩了撩，但安静中似有所思，潮一样的掌声中并没有她的。到柜台边我要了杯啤酒，我向那个温和的角落走去，我于是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谜一样的女孩叫吴缘，她的那双忧郁的眸子让我渴望走进她的内心去，我礼貌地却也是情真真意切切地握住了她纤细而柔软的手。

这是我认识她的第一天。

“每个人都有一份苦恼，但不一定有一份幸福。”我说。

“你是说结了婚的人，我还没有结婚。”她说。

“没有结婚那你很幸福呢，更不会有什么苦恼。”

“那你是说没有爱过的人，一旦爱过了就失去了幸福，惟有苦恼。”

“是么，你的心情比我还晦暗。”

“大概是吧。”

我和吴缘成了歌厅里的长客，晚上我们坐在那个歌厅里长聊，谁也不过多的问对方什么，只要一个在说，另一个便安静地在听，我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默契。这种默契使我们得到了一种慰安。

但我们的默契被一个陌生女人打破了。

那天晚上，吴缘穿了一件镶着白边的湖蓝色连衣裙，既素雅又大方，她不爱描眉，也不爱擦口红，但嘴唇红红的，眉毛弯弯的黑而细长，使她显示出一种大众化的美。她的粗而长的辫子在身后甩着，黑亮的眸子光彩照人，还有好看的脸蛋儿，娇好的身材，比起那些化了妆的女人更惹人注目。我想起一位文友说过一句话：‘真美人是不用化妆的’。吴缘就是这样。

吴缘这晚请我唱了一支《我想有个家》，我一边唱一边望着她，想她为什么要让我唱这么一支歌。

我放下话筒，走向我们那个角落，但发现一个三十多岁干瘦如柴的女人凶神恶煞般向吴缘走去，我来不及设想会发生什么状况，那瘦女人已左右开弓扇了吴缘两个很重的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我发怒了，向那个女人追去，吴缘却细声细语喊住了我，让我陪她喝酒，我看到她眼中闪着泪光。

我们一边喝酒，我对吴缘讲：“我想对你讲一个婚外恋的故事。”

“我也想。”吴缘说。

“我是想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也是。”

“但我爱的这个人可以是你吗？”我拉住了吴缘的手，并放在了我的胸口上，继续说：“你摸摸我的心，是在为你跳动；我血管里的血，也是在为你奔流。”

她苦笑了一下，“你误会我了，我爱的另有其人，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任何男人。”她轻轻地从我手中抽出了手。

我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并自语般说道：“这个人一定比我优秀。”

“其实不是。”

“那他一定比我帅。”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比你靠前占住了我的心，我无法再爱第二个人。”

“那么他肯定找不到缺点。”

“也不是。他遇事缺少主见，总爱犹豫彷徨，他还很不勇敢，连娶我的勇气也没有。”

“那你还等他干什么？”

“我既然爱上了，至死也不会变。不知你听人讲过没有，‘爱一个人，要包括容忍他的缺点’，况且他心里也总爱着我。”

我不禁从上到下又打望起她来。她那柔美典雅的气质，她那澄亮深遂的眼睛，明显告诉我她是一个懂爱并且知道守规矩的人。

我于是又问道：“先前那个女人是……”

“他妻子。”

“他们两口相爱吗？”

“不相爱。”

“不相爱为什么要结婚？”

“父母包办的。她居然比他大五岁。”

我不知再说什么，我望着她注视着她的深遂眼睛，长叹了一声，我眼中跟她眼中都闪烁着泪花……

我把我和吴缘的故事讲给梅听，梅哭了。

我讲完故事说：“吴缘的爱很乾净。”

梅点了点头。

“也很真挚，还很坚定。”

梅又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的爱还能挽救吗？”

梅又一次哭起来：“我很爱你，我很爱你。”

是这样吗？

我禁不住沉想起来我们该走向何方……

十年之后，吴缘成了幸福的人，她和她爱的人结婚了。我和梅虽然也想往好处过，但终究没有找到共同理念——用句粗话讲——没有共同使用的“夜壼”，最后协议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