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你爷爷！”

    何小洁颤巍巍拿起唐静递过来的笔，在本子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恩！是的妈妈，爷爷他也不容易！我们都爱爸爸，尽管他不如人意。”

    唐静倾斜着身子趴在何小洁的大腿上。何小洁温柔地、颤颤地抚摸着唐静的头。我唯一的孩子啊，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了。何小洁心疼地想着，还回想着唐少峰生前的情景。该努力的她都努力了，可人生还是戏剧化极了，对他，对自己，还有对孩子！何小洁轻抚着安静地像是已熟睡的唐静，目视着杨柳与湖泊。

    良久。何小洁拍拍唐静，示意拿来本子。

    “我要去看他们？”

    “妈妈，不行。您的身体还不能出院！”

    “我要去！”

    何小洁坚决着，眼神里散发着不给去就不罢休的固执。

    “好吧！我想想办法。”

    小唐静照例帮“沉睡”着的何小洁全身拍打按摩后，便抓紧她的手。

    “妈妈！怎么办？爷爷被人抓去好多天都还没回来，我好担心呀妈妈！舅公和姨婆她们都说没办法，没有办法把爷爷弄出来。妈妈！爷爷没有精神病，没有病。”

    “求求你们了，让我见下我爷爷吧？求求你们了！”

    小唐静在疗养院门口苦苦哀求着守卫的保安。保安无视小唐静的哀求。陪同小唐静一起过来的舅公有急事离开了。他扯拉不走固执在那的小唐静，只好先走办事去。小唐静不停地恳求不停地恳求，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厌烦无比的保安呵斥着她也没法阻止停下来。正当保安忍不住要直接轰人时，接到院方领导的电话，就放了小唐静进去。

    “爷爷！？”

    神情恍惚，憔悴无比的峰爸，被白色的布条捆绑个结实，在那流着清涕叨叨念着。看到小唐静立马两眼放射出光芒，精神抖擞了。

    “静静，静静。你怎么进来的？快告诉他们，爷爷没病。叫他们放爷爷出去。我再也不去上访了，再也不去了！叫他们别给我打针，别给我吃药，别绑着我，我没病，我没病······”

    峰爸一股脑儿地说着话，先是聚焦的瞳孔后来又被涣散了，神情开始漂浮起来。峰爸开始恐惧着，颤栗着，扭捏着。

    “我没病，我没病，我没病······”

    “爷爷？爷爷？我知道您没病，知道您没病。爷爷？醒醒，爷爷醒醒？”

    小唐静恐慌地推着峰爸。走廊里快速跑来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他们推搡开小唐静，直接拿起针筒在峰爸屁股上打了一针，然后一起合力抬着峰爸进了病房。不久，峰爸便在疯言疯语中昏昏沉睡过去。

    “看到了吧，小朋友？你爷爷他有病。我们怎么放他出去？”

    “没。我爷爷没病。爷爷，爷爷。”

    嘶声呼叫峰爸的小唐静被两个女护士死拉硬拽地拖出了大门口，保安适时地关门，再也不去搭理小唐静的呼叫声。

    “爷爷！爷爷！”

    南方的冬没有给大地过多的萧条，自然在暖意融融的春天，也没有过多耳目一新的绿色。在这片天空生活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年四季都存在的绿色，就像墓场人员习惯了每天每月每年增添进来的“新成员”一样。某一种东西多了使人失去兴致，某一起事故或某一种情感多了就会使人麻木。人们总是这样！只要没切身体会，什么都不痛！

    拥挤的小格子里摆放唐少峰、峰妈的骨灰盒。何小洁目光在四处搜寻着。唐静手扶着轮椅站在何小洁的身后，见何小洁扭头四处寻找着。

    “妈妈。不在这。在另外一排呢！我一会带您去。我们先祭拜爸爸和奶奶。”

    唐静将随身带来的花束各自给唐少峰和峰妈两个牌位献上。转头轻握住何小洁的手，再面对着牌位。

    “爸爸，奶奶，我带妈妈过来看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