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亡》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历数前生,你能够与我一同笑看,所以死与你我从不相干——史铁生《永在》
史老师怀抱坚韧不拔的生命气息,却拖着残败不堪的躯体,游走在将亡未亡的路途上。或许在他看来,这条路总是飘渺的悬挂在他的世界里,他知道,非常清晰的知道。虽然,总有一天是要走的了,但他说过,他还是会觉得在走的那一刻,自己还没完全准备好,甚至太仓促。虽然他会走得很坦然;最终,最终史老师还在衡量是否已经到了路的尽头,不再觉得仓促时——走了!
我不知道,他在离开的那一瞬,能否感受到坦然存在于心怀,又是否还是觉得仓促些······
玻璃窗外的天,下了一早上的雨。此时,好似停了,灰暗的阴霾天空逐渐亮堂起来。被骤雨冲刷得洁净铮亮的路旁围栏,还在那垂滴着如晨早露珠的水滴。
周周中午来了一下又走了,走时对我说。
我明天去深圳,我一个朋友,你好像见过的,他走了!
哈!?我见过?他走了?
恩!才二十九岁,还是独子,结婚几年未有孩子,上个月还过来,我们见了面——没想到!
他是出海玩打鱼出事的,不知道是撞船还是翻船。
人生居无定数!
是啊!我觉得健康活着就好,健康活着就好!
我赞同。
午后,一个人静静聆听着:莎拉布莱曼的《斯卡布罗集市》,凄婉的曲调一遍又一遍徘徊环绕在房的四壁,我的脑中,幽幽怨怨,悲悲切切。周周的:健康活着就好。这句话,一直穿插在杂乱无序的思维里。
这位朋友走时,会不会很坦然,是不是也觉太仓促。因此,我又联想起一连串的人。不能说人了,因他们都已离开,所以该称魂了吗!?这诡异、惊秫的称呼,显然不太恰当。我想,还是称呼为“人”吧。
前不久,玲子告诉我,她隔壁家一位做月子的女人,在深夜熟睡中,就那么去了!临睡前宵夜,状态还好得很,次日家人发现,身体已然僵硬了的。玲子说,真想不到,才二十四五的人,就这样去了!玲子还说,其实赚不到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健健康康。
人生有太多的不一定!玲子终于对生命有了属于她的觉悟,知道活着最珍贵是什么,不再流于世俗,显于浮表。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为她感到宽慰与开心的了。放下世俗、浮表,并不等同于不思进取。我只是在想,无论处于哪个阶层,哪个生命段,都希望以心灵为出发点,让自己敬畏生命同时又坦然、超脱的活着。
我又想起爱人在一年前告知我,他一位刚当上银行行长的朋友,在洗澡期间走了!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以至于未到医院,就已没有了生命体症。我想,在走的那一刹那,这位朋友一定也觉得仓促的。他健康体格,处于而立之年,别说对“归去”有所准备,就连脑中思考这一问题,也是不曾有过的。但那有着至高无上能力的死神,终究是不肯施舍些时间,让人多做些准备,让人至少觉得没有太多的遗憾,让人在那一刻,不会觉得太仓促。诸如此类的想法,我知道,只是彰显自己的幼稚。但我真的希望,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不会有太多的不舍得。
童年岁月有那么一个场景,总是在日后涉及到有关死亡话题上,便不经意间,从脑中,冒了出来。奶奶总会热心肠去替过世的人换上丧服的。许多时候,当邻里哪家有人过世,放上一个鞭炮时,奶奶就会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或在已睡下的床榻爬将起来。
那年,那个夜晚,奶奶领着我,去到顺着房前岭子下去的大合院。在大合院左侧边沿的厢房里,躺着奄奄一息的太婆,这太婆没大奶奶多少,只因祖宗是同一房里,便也有了这称呼。
乌鸦仿似嗅到人之将去的气味,而在山野深林间,歇斯底里地哀嚎。病榻四周坐满了她的亲人,所有人几乎是在极力屏住呼吸,在等候着最后一刻来临。已经失去意识的太婆,只剩下那从喉间迸出的喘息声,时而沙哑、时而尖锐、时而凄厉,那声音足以令人毛骨悚然!渐渐的,尖锐声暗沉下来,直至到微弱,微弱得几乎无法听到的——呻吟;当所有生命气息终在那刻消失时,星空下的大合院,响起一声清脆震耳的鞭炮响。我想,太婆也没做好准备的,才会那么依依不舍地离开,才用那样高低起伏的节拍,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告知着她的亲人们。
所有的坦然与淡定,终在最后一刻,转变为不舍与仓促;即使在这个世界里,充满痛苦与不堪;但我想,替所有离去的人想一想,在最终,最终的那一刻,谁都不会太愿意离开的;如果是愿意的,是释怀的,那为何,当我们恸哭哀嚎时,那冰冷躯体的眼角,也会流下泪来呢!?当我们痛心地抚触他们毫无血色的脸颊与手,掌心的温度再也无法传递到他们心灵时,终会在浩渺的苍穹之中,响起似无却有的宣告声······
如果这时,还不足以引起对生命的感悟,那么,我们站到另外一个场景里边去。我们站在全封闭的玻璃窗外,直视着前方一排整齐有序的不锈钢推拉门,他们安静的躺在那,等候着;时间到了,轮到他上场了,这时有人掀开蒙在他脸上的被单,让一旁的至亲验证下,然后,这个人去推不锈钢门了,门一打开,我们便见里头熊熊燃起的火焰,火苗尖处如迅速爬行的猛蛇,在那卷曲乱窜着;在我们用惊恐的双眼盯着那火焰,还在思考与衡量,它有多大杀伤力时,他已被人在头脚两端连着被身拽起,平放在不锈钢门前的推车上,跟着,我们就见到他被缓缓推进火苗当中,在我们看到他与火苗共舞时,砰的一声,门被关起,也关住了玻璃窗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所有的痛心与不舍,在他被推进火苗当中,门被关起的那一刻,暂告停歇下来。
直到几十分钟后,我们看到还冒着滚烫热气的碎骨与白灰。仿佛间,心被掏空了。突然间,所有存在在自己心中的阴郁,也都跟着被火苗拥起的灰屑,冲上云霄。至终,耳际盘绕着一种声音。
尘归尘土归土尘土合一;
一个生命轻轻地来了,又轻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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