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泄

无华

大雄今晚要请客，请刚子和小山。大雄进编了，从此不再是代课老师，而是一名有正规事业编制的国办老师了。刚子和小山还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依靠一年和学校签约一次而苟延残喘地生活着。编制哪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大雄和刚子、小山哥仨都盼了很多年。

他们三个住同一套宿舍。有时候回到宿舍，刚子喜欢发发牢骚：“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临时工！”小山附和一声：“忍着吧，生活就像煮粥，就得熬啊。”大雄咬咬牙，一言不发。刚子接着说：“大刘进编了，来得比我晚，干得没我好，凭什么啊？”小山也愤愤不平，说：“人家大刘有个长翅膀的老爹，听说和咱们赵书记是老战友——这事咱们外地人不知道，详情还得问问本城土著大雄同学。”三人当中，只有大雄是本地人，应该了解很多人事内幕。大雄眼睛盯着电视，简洁地说了一句“我啥也不知道”，就又沉默了。

现在，大雄进编了。落实编制以前的一个月，大雄异乎寻常地沉默，回到宿舍，整个晚上一言不发。大雄本来就不爱说话，所以刚子和小山也没觉得奇怪，现在明白了，那是憋着一个尚未落实的天大喜讯。刚子和大雄开玩笑，说：“大雄，你小子脸都憋得通红，就像初次下蛋的小母鸡似的，心机够深的？快交代，你和哪个领导有关系？”大雄没有笑，刚子也立刻意识到这个玩笑不好笑。气氛有些尴尬，小山赶紧打圆场，说：“今晚出去大吃一顿，给咱雄哥祝贺一下。”

大雄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说：“明天晚上我请客，我有话对你俩说。”

今晚大雄请客，选了一家高档的馆子。大雄当然坐在首席，刚子和小山陪侍左右。两个临时工不敢再吆五喝六地与有编制、吃皇粮的正式工斗酒，和颜悦色地说着恭维的话。

大雄把酒杯一放，打开了话匣子：“你们不是总问我大刘和赵书记是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们吧！大刘的妈是赵书记的老情人，赵书记下乡的时候和大刘他妈搞上了，后来为了回城，抛弃了大刘他妈，你们没看见大刘长得像赵书记吗？”大雄肆无忌惮地笑了。

大雄伸筷子夹菜，急着说话，又把夹起的菜放下，用筷子在空中比划着，说：“我告诉你们，这些校长没有干净的，进一个老师收20万，再进编再要20万，有关系还可以给个亲情价。”

来自农村的刚子和小山愣愣地听者。小山刚要插话，又被大雄滔滔不绝的演说淹没了。

大雄接着说：“李辉主任的故事你们知道吗？”没等刚子和小山反应过来，大雄又兴高采烈地说：“李主任从农村出来，为了本市的女朋友来到咱们学校，结果遭遇女朋友父母的反对，嫌他没编制。女朋友嫁给了一个本市的有编制的人，李辉拼命干工作，后来娶了张校长的干女儿——张校长的干女儿岁数不小了总也没有对象——，后来李辉进编了。再然后，李辉原来的女朋友和她老公离婚，李辉和张校长的干女儿离婚，李辉和女朋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自己老婆被人家用了好多年，都是编制耽误的……”

刚子和小山想举杯为大雄祝贺。大雄完全顾不上喝酒，迫不及待地又说起来：“王老头的事知道吧？他批评一个男生，这男生当堂对他破口大骂，王老头忍无可忍打了男生一个巴掌，人高马大的男生把又瘦又矮的王老头打倒在地一顿暴揍。后来，领导让王老头给学生当众道歉，王老头只好屈服，因为他儿子师范大学快毕业了，打算进咱们学校，听说钱都交了……”

刚子只顾低头吃菜，不接一言。小山听得胆战心惊，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哪有这么邪门的事？”

大雄喘了一口气，接着说：“还有孙主任，更可笑……”

始终没说话的刚子把筷子一扔，离席而去。大雄赶紧叫住他：“刚子别走，这段正精彩呢。”刚子头也没回，说：“我憋着一肚子屎，憋得太久了，需要排泄排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