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心中的东李各庄
如果有人问,除了张河口村以外,印象最深的第二个村子,那非东李各庄莫属了。年幼的时候,对它某些印象可能更加深入。那是母亲的故乡,也是我的姥姥家所在地。幼年的时候,我经常在那里生活。
穿过西李各庄村,越过一条大路,就是东李各庄了。首先看到的是一块洼地,在洼地的南面的高一些的地面上,排列着三个大梢门。进入靠西面的两个,里面居住着众多的人家。当走进最东面的梢门,里面就只有姥姥一家人。
在姥姥家大门口的东面,是一个封闭的院落,里面种着蔬菜,也有几颗不知道名字的小树。平时我几乎没有机会进入到那个院子里。进入大门,是一个门洞。由于它宽大通风,是夏天人们避暑的好地方。届时地上会铺上一领苇席。本家的老少,邻居的老少都会聚集在那里,成员多是女性,大家坐在苇席上纳凉,说笑,几乎忘记了时间。
姥姥家的院子南北向呈长条状。北屋是主屋,是姥姥和老爷居住的地方,也是我们,三姨,老姨住的地方。南屋是留给三舅的。我偶尔光顾过他的卧室,屋里家具很满当,摆放的很整齐,收拾的很干净。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一副广告画。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士坐在椅子上吸着一只烟。在画的右下角画的是一包拆封的香烟,有几根烟在烟盒里的位置提高了,露出了1/3的样子。
三舅早年曾经成婚,后离异,可能是在婚姻上受到了刺激,精神有些郁闷。他人很高大,眼也很大,红脸膛,络腮胡子,给人一种威武雄壮的感觉。他曾经是八路军战士,在攻打太原的时候离开了队伍。有一年春节,姑父郭俊兰到姥姥家拜年。看着穿着军装的姑父,三舅端起双肩,有感而发:“如果打太原的时候我没回来,现在可能是个大团长了”。他整天在屋里坐着,偶尔下地协助姥爷干活。我有的时候跟带着我去外村看戏。他总是不忘关照我,怕将我弄丢了。
有时,我要回张河口了,姥姥说:“三顺,套车去,送小故回家”!三舅非常高兴地准备好了一切,他赶着大车,我坐在车上,随着老马那拖沓的脚步,大车慢慢地向张河口挪动。
在南屋和北屋之间,在院子的东侧依次排列着一排平房,它们的用途是牲口棚,杂物间等。
和老舅接触的机会不多,50年代他在天津工作。老舅个子不高,脸上总是泛着红光。在那个时候,我经常代姥姥给他写信。信的开头总是一句“泽安我儿,见字如面”。邮寄地点是“天津市河东区大直沽后台田家胡同11号”。我在天津生活了将近60年,每逢来到大直沽的时候,就会想起老舅。他当年是在某个针织厂工作,当年在我的臆想中,他的工厂在一个繁华大街的某处的一个小门里,旁边是一条胡同。每天老舅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带裤,去那里上班。在当年,蓝色背带裤是工人的典型标志,在报纸上,在宣传画上都是这个形象。
我曾经几次探寻过老舅在天津曾经的住址,没有找到知道“田家胡同”的人。在天津地图上,输入这个胡同名字时,红色的指针指向位于津塘路边楼房林立的一片小区,那是当今11号楼和12号楼之间的地方,看来田家胡同已经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每次到那里附近的汇贤里买菜的时候,都会四处张望,想象着当年老舅在这里上下班的情景。
春节,他回来过年。有一次他带回来一盒茶叶,那盒子是用纸板压制的,很厚实,很精致,表面的装饰很漂亮。他拿着盒子对姥姥说,在天津这么好的盒子人家也不留着。姥姥直说可惜。在儿子双护的前面,他还有一个孩子,那是个十分可爱的胖小子,只不过过早的夭折了,当时他在天津工作,过了很久才得知这个消息。
当我还在北平北居住的时候,他曾经来天津治疗眼睛,到我这里呆了一天。他当时戴着一副墨镜,样子很怪。他当年离开天津的时候,将一些木板托付给一个工友,后来他想索回那些板子。可能中间有些纠纷,我还根据地址找到了那个工友。那个工友和孩子们住在一个工棚似的房子里。那木板就是他家的床铺,看起来生活很艰辛,他说马上拿走会很困难的,不知道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三姨给我的印象很深,她个子很高,白净,有主见。他可能求学到了高小阶段,这在当年就是村里的秀才,她了解的事情比旁人都多。在小静的前面,我还有一个弟弟,只是他没有存活。当时是三姨到张河口来伺候月子的。记忆中的一个早晨,她煮了一大锅片汤。撒上葱花和香油,盛到几个碗里,分别送给邻居。那片汤的香味非常诱人。
老姨作风十分泼辣,说话声调很高。在姥姥家期间,她给了我较多的关照。在对一件事的发生持否定态度时,老姨常说的一句话是“哈是没地影儿啊”。
姥爷是个优秀的厨师,这在春节到来的时候才有所展现。他制作的菜品往往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一个是“老虎肉”,也就是仿老虎肉,色泽鲜艳,气味芬芳,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香料。还有就是方子肉,也许是蒸熟了的,四大块肉方形的肉整齐地摆在盘子里,紫红色的肉皮朝上,很是诱人。后悔没有跟姥爷学习有关菜品制作的秘诀。姥爷是个寡言的人,很少听到他说话,但是对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孔之见。家人都服从他的支配和领导。他经常去附近的香城铺赶集,归来的时候,总会买些火腿肠,或荷叶包着的杂样肉片。有一段时间,他到天津和老舅生活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能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生活一段时间,想必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姥姥是一家之主,是家庭的中心。也是村民聚在一起聊天的中心。晚饭后,姥姥的屋里总是聚满了串门的人群。在昏暗的灯光下,在浓浓的烟雾中,大家海阔天空。直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散去。随着即将离去的人流走出屋门,院子里黑暗无比,抬头看看那满天的繁星。邻居的狗在叫,村公所喇叭里在广播明天开会的通知,在那个静谧的农村之夜,一切都是那样令人感慨。
姥姥是吸烟的,她给我的印象是,嘴里衔着一只长烟袋,说几句话就停下来吸一下快要熄灭的烟锅。
出了姥姥家的大门,在偏西方向的地块较低,村民将它作为夏收和秋收的场地。记得有一年小麦获得了大丰收,姥姥看着并排着竖立在场上的10条装满小麦的口袋,高兴地说:“三顺早就估计了,今年的麦子至少得有9石(一石是一口袋),他算的还真准”。如果县里的电影队来了,那里就是放映电影的地方。记得在那儿看过“苏联的集体农庄”。村民们对苏联完全机械化的农田耕作方法是初次看到,感到很新鲜。
老妗子是任丘城里西关村人。不知道为什么会下嫁到农村。她白白胖胖的,一副福相。她很和善,很会说话。说话一口任丘腔。当年静玉被她揽在怀里,她唱着一首儿歌哄着孩子:“小闺女儿,快快长,长大了,欣(嫁)官长,坐汽车,焖儿焖儿响,坐胶皮,往后仰”。
出了场院,向北下坡,就是一个大水塘,那池塘很大,向西望不到边。那水清澈见底,塘边有柳树以及天然的土坡,没有丝毫的污染,现在想起来,那是多么洁净的环境啊。
出了大门,穿过西面的一个长长的胡同,就到了该村的主要大街。也可以通过东面的另一个胡同到大街上去,只是这条胡同的中间有三个直角形的拐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姥姥家的时候,我可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因此也备受呵护,在那里的生活使我感到很温馨,很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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