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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平:中文系能否培养作家?(1)

(2024-01-31 21:08:28)
分类: 文艺撷英
黄平:中文系能否培养作家?
澎湃新闻2024-01-26 11:03
编者按:根据中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学会官网新近公示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简介及其学位基本要求(试行版)》,“中文创意写作”出现在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之列。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副院长、教授黄平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创意写作成为正式的二级学科,意味着文学教育不仅包括文学研究,也包括文学写作。中文系的学子拥有更多选择的自由,既可以选择从事学术性的文学研究,也可以选择从事专业性的文学写作。“以往很多热爱文学、怀有作家梦的高中生,到大学中文系就读后往往失望地发现中文系并不培养作家,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将得以改变。流行多年的中文系不培养作家的说法,到此结束。”
国内写作课的传统:“中文系不培养作家”的由来
理解创意写作在国内高校[1]的兴起,首要是梳理创意写作的历史脉络。在笔者看来,当下的创意写作,需要处理与两个传统的关系:其一是国内写作课的传统,其二是国外创意写作的传统。
我国的传统肇始自清华大学。1928年夏,清华学校更名为国立清华大学,由此转变为一所独立的综合大学。1928年秋,在国立清华大学首任校长罗家伦的邀请下,杨振声从燕京大学转任清华大学。1929年6月,杨振声被选为文学院院长兼国文系主任。杨振声成长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作为北大新潮社与《新潮》杂志的创办者,在任教清华大学之前已经陆续发表《玉君》等著名小说。杨振声出任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一职,可以被视为“五四”一代文学青年在现代大学掌握话语权的开始。
“新文学”进入大学的文学教育,会带来新的眼光与新的体系。在1929-1930年度的《清华大学一览》中,载有《大学本科学程一览》,其中的《中国文学系的目的和课程的组织》直接提出:“中国文学系的目的,很简单的,就是要创造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学”。[2] “创造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学”,据朱自清回忆这个提法就来自杨振声。这个令人耳目一新的提法,不仅在当时,就是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也颇为激进。为达致这一目的,新文学作家大量进入教师队伍。当时清华大学中文系的教师含兼职在内共十三人,如沈卫威指出的,“从教师的基本情况看,这时清华中文系教师赵元任、钱玄同、杨振声、朱自清、俞平伯都是新文学作家。”[3]
清华大学的课程体系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杨振声特别提到:“西洋文学概要、西洋文学各体研究、中国新文学研究、当代比较文学及新文学习作也都是必修,选修课中又有西洋文学专集研究,这在当时的各大学中,清华实在是第一个把新旧文学、中外文学联合在一起的。”[4]只有回到当时的历史现场,方能体会杨振声等人改革文学教育的决心。陈平原考证过胡适1931年出任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后推行“新文艺试作”这门课程之艰难,介绍了当年的大学氛围:“这种氛围,导致国文系的教学,重古典,轻现代;重考据,轻批评;重学术,轻创作。在国文系的特殊语境中,不要说教‘新文艺试作’很难,讲外国文学的,同样不被重视。”[5]
黄平:中文系能否培养作家?(1)

杨振声(1890—1956)
杨振声、胡适作为清华、北大两校的文学院院长,同时作为“五四新文学”代表人物,他们所推动的大学写作课,其指向首要是奠定新文学在大学的合法性,而不仅仅是培养写作人才。无论是清华的“新文学习作”,还是北大的“新文艺试作”,都可作如是观。在这个意义上,“新文学”带来新的体系的同时,势必和旧的体系产生冲突。杨振声对于旧体系的批判是直言不讳:“现在讲起办大学,国文学系是要算最难了。第一是宗旨的不易定,第二是教员人选的困难。我们参考国内各大学的国文系,然后再来定我们的宗旨与课程,那自然是最逻辑的步调了。不过,难说得很,譬如,有的注重于考订古籍,分别真赝,校核年月,搜求目录,这是校雠目录之学,非文学也。有的注重于文字的训诂,方言的诠释,音韵的转变,文法的结构,这是语言文字之学,非文学也。有的注重于年谱传状之赅博,文章体裁之轫演,派别门户之分划,文章风气之流衍,这是文学史,非文学也。以上这几种,都可以包核在国文学系,但这不过是研究文学之方法,不是研究文学之宗旨。”[6]
杨振声1930年离开清华转任青岛大学校长,清华中文系主任由朱自清接任。朱自清的看法和杨振声一脉相承,他在1931年6月1日发表的《中国文学系概括》一文中,进一步将“文学”从“国学”中区分出来:
中国各大学的国学系、国文学系,或中国文学系的课程,范围往往很广:除纯文学外,更涉及哲学、史学、考古学等。他们要造成的是国学的人才,而不一定是中国文学的人才。对于中国文学,他们要学生做的是旧文学研究考证的工夫,而不及新文学的创造。我们并不看轻旧文学研究考证的工夫,但在这个时代,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觉得还有更重大的使命:这就是创造我们的新文学。[7]
无论朱自清如何强调“并不看轻旧文学研究考证的工夫”,双方对于中文系的不同理解一望可知。作为新文学组成部分的写作课,由此卷入到新旧文学的博弈之中。只有理解这个潜在的背景,方能理解为什么1939年西南联大一次茶话会上的学生发言,惹起了两派教授的激烈辩论。当事人刘北汜(西南联大中文系1939级学生)在《忆朱自清先生》一文中有过回忆:“时间大约在开学后三个来月,学期结束之前。参加茶会的有中文系主任罗常培,教授罗庸、魏建功、浦江清、朱自清、杨振声,少数讲师、助教,再就是这学期才入学的二十来名中文系新生了。人虽不算很多,但因为教室中间摆了很大的一个长桌,还是显得很拥挤。”[8]罗常培系著名语言学家,1939年11月至1941年9月、1941年12月至1944年9月担任西南联大中文系主任,主讲声韵学。据刘北汜回忆,系主任罗常培有些激动地批评了他:
“有一个同学,学号是1188。他填的表里,说他爱读新文学,讨厌旧文学、老古董。这思想要纠正。中国文学系,就是研究中国语言文字、中国古代文学的系。爱读新文学,就不该读中文系……”[9]
罗常培的这个观点,遭致也在现场的杨振声与朱自清的反对。杨振声与朱自清的发言,再次强调新文学的重要性,强调在中文系课程中要增加新文学的比重。从这场茶话会风波可见,作为一系的同事,罗常培和杨振声、朱自清等人的看法差异很大。不知道刘北汜的同学汪曾祺是否也在这个茶话会的现场,汪曾祺后来有过回忆:“很多人认为创作不能教。我们当时的系主任罗常培先生就说过:大学是不培养作家的,作家是社会培养的。[10]
这是目前笔者所知的“中文系不能培养作家”最早的出处。今天不能孤立地理解这一看法,而要理解其历史语境,历史化地理解“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种观念的由来。这一看法所指向的,并不是就事论事地讨论培养作家本身,而是新旧文学在现代大学中的冲突。同时,也不能以简单的价值评判来指代新旧文学,比如视新文学一方为改革派,视旧文学一方为复古派。无论是旧文学的训诂考据还是新文学的批评创作,对于大学文学教育而言,各有其不可替代之价值。回到当年的历史现场,比如当时流行的考据热,恰恰有赖新文学人物胡适的推动。就以罗常培本人而论,他为西南联大国文课所写的《中国文学的新陈代谢》一文,熟稔地梳理1917年以来的新文学运动,从《文学改良刍议》《文学革命论》一路讲到《新青年》以及文学研究会、创造社的成绩,批判了安福系、学衡派、甲寅派的复古,明确地站在新文学立场之上对旧文学展开批判。[11]
综合来说,围绕写作课等新文学课程,与其说是新旧文学之争,不如说是“学问”与“文学”之争(近似朱自清区分的“国学/文学”),也即中文系是以传承学术研究为目的,还是以介入文学创作为目的。罗常培的看法,在后来的北大中文系很有影响。杨晦在1950年至1966年担任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很多人都回忆过杨晦在1955年新生入学典礼上的看法,即北大中文系不培养作家,想当作家的不要到这里来,世界上还没有哪一所学校是专门培养作家的,因为作家要有深刻的生活体验作为创作源泉,古往今来大作家很少是大学培养的。因此,北大中文系要培养的是研究文学的专家学者,而不能把培养作家作为目标。[12]在现场听杨晦这番话的,有中文系1955级的新生孙玉石与费振刚[13]。孙玉石、费振刚在1980年代、1990年代先后担任北大中文系领导工作后,在新生入学典礼等活动上也有类似说法。[14]而且不限于北大,朱东润等复旦中文系领导对于这一问题也有类似看法。“中文系不培养作家”一说由此滥觞开来,一路影响到今天。
黄平:中文系能否培养作家?(1)
杨晦(1899-1983)
有意思的是,和杨振声一样,杨晦本人也是成长于北大的“五四”文学青年,比杨振声低两个年级,和朱自清是同班同学(杨晦与朱自清1917年就读于北大哲学门)。作为著名的文学社团沉钟社的创始人与核心成员,作为著名的戏剧家、文学翻译家与文学批评家,杨晦与“五四新文学”渊源极深。他之所以在1950年代继承罗常培的讲法,在彼时再次强调大学不培养作家,或许也思虑到“工农兵创作/专业文学创作”在1950年代的博弈。强调不培养作家,也就隐含着维护学院的独立性,与工农兵作者保持微妙的距离。在杨晦1966年卸任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后,进入特殊的历史时期,北京大学中文系在1970年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并在1973年分出创作班与评论班两个方向。至少就1970年代来说,北京大学中文系在学科建制上是培养作家的,主要是培养工农兵作家。因这一段较为曲折的往事,或许也能理解“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种说法为什么在1980年代再次占据主流。
就具体的写作课来说,1949年之后的中文系,一方面是“中文系不培养作家”成为主流观念,中文系以学术研究而不是以文学创作为主;另一方面写作课受到了格外的重视,写作教研室这一学科建制全面开花,很多院校一直保留至今。这里一个背景是1950年的课程改革,“1950年6月,第一次全国高等教育会议召开,议题之一便是改革高校课程。”[15]这次会议通过了影响深远的《高等学校课程草案——文法理工学院各系》,草案规定的中文系培养目标是“培养文艺工作和一般文教工作的领导”。“中文系的课程分为必修和选修两类,公共必修课有三门政治课(社会发展史、新民主主义论、政治经济学)、国文与写作、外文、中国近代史、毕业论文或调查报告等。中文系课程具有如下特征:一是在必修课中非常强调写作课。写作共分为四门,分别是散文报道、文艺、理论文、应用文的写作,一共12个学分,是必修课中学分最多的一门课程。”[16]还是以1950年代的北大中文系为例,从大一到大四都有写作必修课,分别由章廷谦(大一)、冯文炳(大二)、游国恩(大三)、魏建功(大四)讲授。
一方面提出“中文系不培养作家”,一方面写作课受到如此空前绝后的重视,二者的矛盾如何解释?一种解释,就是写作课并不被视为是培养作家的课程。查课程草案,对写作课全文规定如下:
为使学生具备各种写作能力,每年级均有写作课程。以散文、报道习作为主,给学生以各种写作的基础训练,培养其联系实际的精神,并可就学生性之所近,习作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为进一步从事文艺写作的准备。并设理论文写作,以培养学生分析、综合、推论的能力;设应用文习作,培养学生写作各种应用文字的能力。关于写作训练,均应注意思想方法及语法修辞,并酌选范例以资观摩。各种习作先后顺序,得由各校自定。[17]
草案内容明确写作课是为了“使学生具备各种写作能力”,同时也补充提到了“为进一步从事文艺写作的准备”。整体来看,写作课还是指向实用性的写作训练,是广义的写作而不是文学创作,也即和以往的“新文学习作”“新文艺试作”课程有所不同——1949年秋北大中文系增加或者说恢复了“新文艺试作”课程,由俞平伯、杨振声、冯文炳主讲,但在写作课大规模出台后就消失了,杨振声、冯文炳也在院系调整中调到了东北人民大学(现吉林大学)。
经历历史沧桑,伴随着新时期的文学热,迎来了一次写作学的兴起。1980年12月24日中国写作研究会(1983年正式更名为中国写作学会)由武汉大学牵头成立,系国家一级学会,1981年7月10日会刊《写作》创刊。武大等各个院校写作学的同仁,在振兴写作学科等方面,做出了非常多的贡献。当然,写作学的发展也面临诸多难题,孙绍振等学者批评过写作学知识化的问题,“写作不同于文学理论、语言学、逻辑学之处就在于它不是一种传授知识的学科,在这一点上不清醒,遂导致写作学的架空。写作学是一门实实在在的实践的学问,而实践的学问是不能靠理论的演绎来完成。”[18]此外写作学科一直没有入围国家的学科专业目录,如於可训提到的:“20世纪80年代初,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公布了第一份《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写作学科没有进入这份目录。这使正在蒸蒸日上的写作学科如遭霜打,也使成立不久的中国写作学会的工作遭遇挫折。”[19]笔者查阅了1983、1990、1997、2011、2022各版学科、专业目录,写作学一直未能入围。1990年代以后,包括笔者所在的华东师大中文系在内,很多院校的写作教研室也逐渐被取消。写作学在发展过程中的种种遭遇,值得当下创意写作同仁镜鉴。
国外创意写作的传统:走出语文学
当下创意写作面对的第二个传统,就是国外创意写作的传统,主要是美国创意写作的传统。国内很多创意写作学科点,直接仿照美国模式设立MFA艺术硕士点,如王宏图对于复旦创意写作专业的介绍[20],直接提到了这一点。
“创意写作”(Creative Writing)这个概念的由来,最早被追溯到爱默生1837年8月31日在麻省剑桥城(即马萨诸塞州剑桥市,哈佛和麻省理工所在地)美国大学生联谊会上的一篇演讲,这篇演讲有多个中文译本,如《美国学者》《论美国的学者》等,笔者据张爱玲的中文译本《美国的哲人》。查阅英文原文,爱默生演讲中出现过一次creative writing,源自这样一句话:There is then creative reading as well as creative writing.张爱玲对包含这句话的上下文是这么翻译的:
我只想说,需要一个强健的头脑,才守得住这种饮食。一个人要善于读书,必须是一个发明家。像格言里说的“要想把西印度群岛的财富带回家来,必须先把西印度群岛的财富带出去”。因此,有创造性的写作,也有创造性的阅读。[21]
坦率讲,将“创意写作”追溯到爱默生这篇演讲里,有一定程度攀附先贤的嫌疑。creative writing在爱默生的原文中,并不是一个专有名词,就像张爱玲翻译的,指的就是“创造性的写作”。我们现在的翻译往往将其译为“创意写作”,原文由此变成颇为怪诞的“有创意写作,也有创造性的阅读”,这种后设之明大可不必。但如果不拘泥于creative writing这个词本身,爱默生这篇基于人文主义的演讲,未必不可以作为创意写作的先声。如D.C.迈尔斯在《大象教学:1880年以来的创意写作》(该书国内意译为《美国创意写作史》)中提到:“而论争的主题则是:以一种更形象或更具创意的文学教育取代语文学。这场论争开始于爱默生于1837年在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学会一次题为《美国学者》的演讲。”[22]D.C.迈尔斯认为“创意写作始于对语文学的反抗”[23]。
黄平:中文系能否培养作家?(1)

D.C.迈尔斯《美国创意写作史》中文版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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