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与陆小曼：一场错误的遇见（上）

肖泰12023-04-02 00:56北京

《徐志摩书信》选了徐志摩与陆小曼的66封通信，基本反映出两人之间的情感历程。在我原先的印象里，他俩之间是一场美好而浪漫的人间恋爱，演绎了一场古老的才子佳人的爱情喜剧。然而，当我读了这些书信之后，却十分震惊：他们之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眷侣，而是一场人生的大悲剧。为了印证我的这一印象，又特意买了《徐志摩传》；另外，又读了《爱眉小札》以及其他一些有关他俩的传记与文章。读完之后，这种印象反而更强烈了。

徐志摩是诗人。诗人的情感丰富而激烈，这从他最初追求林徽因就可以看得出。斯时，他已经与张幼仪结婚，在婚内追求林徽因，受到他的老师梁启超的反对。当梁启超给他写信表明自己的态度时，徐志摩很决绝地说了那句名言：“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后来，追求陆小曼照样是这种态度，而且有过之无不及。为了心爱的女人，他真的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名利。

他与陆小曼之间的感情，从开始就不为人们所看好。首先，虽然当时徐志摩已经与张幼仪离婚，但陆小曼还在婚内。最为人们诟病的是，徐志摩还是陆小曼老公的朋友。因为她老公常年在外，就托付徐志摩关照陆小曼。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照顾，就把好友之妻照顾到了自己的床上。

虽说刚刚经历了五四运动，但中国毕竟刚刚从封建制度脱胎出来，人们的思维方式仍然留在大清王朝，他们很难接受一对青年男女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叛逆。首先，以开明著称的父亲就接受不了，以至于走到了反目的阶段；就连引领时代新潮流的老师梁启超也予以坚决反对。从1924年4月初次认识陆小曼，其间经过了长达两年的艰难恋爱，终于于1926年8月14日，也就是农历七月初七，传说中牛郎会织女的日子，两个人订了婚，并于这一年的10月3日，举行了婚礼。

婚礼之前，经过很多人做工作，终于让他的老师梁启超来主婚。梁启超本来就反对这门婚事；而且陆小曼的前夫王赓也是梁启超的学生，梁启超当然不愿意出席婚礼。但经不住多人做工作，只好答应出席并致贺词。但是，他的一番祝词，也开了婚礼异类祝词的先河。婚礼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梁启超说了一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以后务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你们都是离过婚又结婚的，都是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祝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的结婚！”

不管怎么说，徐志摩终于抱得美人归。看着依偎在身旁的陆小曼，心里充满了幸福与甜蜜，他觉得她就是自己一辈子的成绩。结婚之后，两个人确实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没有多久，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就慢慢地暴露出来。

陆小曼美丽漂亮，又有才华，但是，同时又是北京出名的能花钱的千金小姐。她与徐志摩结婚后，花钱的欲望不减反增，挥霍无度。其实，徐志摩对陆小曼的贪图享受挥霍无度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他认为，陆小曼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精神苦闷的一种发泄，随着与他的结合，一定会慢慢转变的。他也耐心地对陆小曼进行引导，但是，收获甚微，甚至有愈来愈甚的趋势，徐志摩对此也无可奈何。

因为对这门婚事，徐志摩家里是持坚决反对态度的，他原来在经济方面一直得到家庭的帮助，在与陆小曼结婚之前，徐父就警告过他，以后徐志摩的一切支出必须由自己负责，家里将不再补贴。这样一来，订婚、结婚、租房子等等花去很多钱，已经是债台高筑了；而新婚燕尔的陆小曼，花钱更是如流水，徐志摩有点吃不住了，没办法，只好尽一切努力去增加收入。为此，他同时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法学院与大夏大学任课，业余时间还要搞文学创作，以赚取稿费。即使这样，仍然不敷陆小曼的挥霍。

在上海，他们住的是福煦路四明村一座上海老式石库门洋房，一楼中间是会客厅，边厢房是陆小曼父亲的卧室；二楼厢房前间，是他们的新房； 紧挨着的是他们的书房，后面一间是陆小曼的吸烟室（陆小曼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吸食鸦片）；中间是会客室，兼供客人吸大烟；亭子间是陆小曼母亲的卧室。三楼亭子间是徐志摩的书房。整座洋房富丽堂皇，其开销绝非一个诗人所能支撑。

这还不算。陆小曼爱玩，每天沉溺于夜生活，下午两点才起床。她有一个贴身丫头，她父母也有两个丫头伺候；另外，还雇有专职司机与老仆人。平时，陆小曼不仅经常进大饭店，吃大菜，还时常在剧院等娱乐场所包订座位，甚至去赌场赌钱。最为荒唐的事，有一次居然带领全家与客人去了一家幺儿堂子，为上海有名的一年一度的菊花大会大摆宴席。

最让徐志摩接受不了的是，陆小曼不但自己整天花天酒地，还要强行拉着徐志摩参加，给她争门面。本来徐志摩整天忙得要死，哪里来的时间与闲情逸致跟着陆小曼去做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事情？但是，他又不敢违拗陆小曼的意志，只能强忍着性子跟着来来去去。让徐志摩哭笑不得的是，陆小曼居然强要徐志摩参加义演，上台扮演角色，徐志摩也只得老大不情愿地粉墨登场。过了不久，徐志摩就实在受不了了，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让徐志摩糟心的事还有很多。陆小曼身体不好，常年有病。为了给她治病，徐志摩也是操碎了心。有一次，陆小曼连演两天戏，累得得了晕厥症。这时候，翁瑞午出现了。

翁瑞午何许人也？他本是个世家子弟，他的父亲历任桂林知府等职，并且以画名世，家里收藏甚丰。翁瑞午会推拿，是名师丁凤山的弟子。陆小曼得了晕厥症，请他来按摩，效果显著，慢慢地陆小曼几乎离不开他了。徐志摩最初并没有多想，以为都是朋友，朋友来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故此也没有往心里去。但翁瑞午并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他好耍一些小手段，知道陆小曼爱画画，就投其所好，经常从家里带一些名画送给她，以博欢心；为了更好地控制她。鼓动她吸食毒品芙蓉膏（也就是大烟膏），果然病症立癒。陆小曼大喜，经常与翁瑞午同床而卧，隔灯并枕，慢慢地就有闲言出来了。

以徐志摩的冰雪聪明，对他俩之间那点把戏岂能毫无察觉？他多次好言相劝，可是陆小曼根本听不进去；也激烈地争吵过，仍然没有效果，甚至适得其反。徐志摩痛苦极了，不但夫妻之间已经无甜蜜可言，就是工作与创作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此时的徐志摩，可谓四面楚歌，在老师、父母、朋友以及社会一片反对声中缔结的这份姻缘，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下去。为了逃避烦恼，1928年6月，他选择了出国，到欧洲旅游。他期冀着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陆小曼可以认真反省自己，等他回来的时候，会看到一个新的陆小曼。他在1931年给陆小曼的信中，追忆了此次欧洲之游的心情：

“我对你的爱，只有你自己最知道。前三年你初沾上习的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几百个夜晚，像有蟹在爬，不提多么难受。但因你身体太坏，竟连话都不能说。我又是好面子，要做西式士绅的，所以至多只是短时间绷长一个脸，一切都忧在心里。如果不是我身体茁壮，我一定早得神经衰弱。我决意去外国时，是我心里最难受的表示。但那时万一希冀是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提起勇气做人······”

但是，徐志摩的希望到底还是破灭了。1928年底，徐志摩从欧洲回国。但是，从见到陆小曼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失败了：陆小曼非但没有改进，反而愈加变本加厉。不但花钱更加大手大脚，而且对徐志摩越来越冷淡。也许是忙于吃喝玩乐顾不得，也许是由于翁瑞午的加入导致她的心已不在徐志摩身上，尽管徐志摩想极力地挽回，她却丝毫不理会他的感受，照样我行我素。

徐志摩陷入了极端痛苦之中不可自拔。他的这种状态引起了朋友们的焦虑，劝他不要继续娇惯陆小曼。他做不到；劝他振作，转移一下注意力，他仍然做不到。不能眼看着他就这样沉沦下去，于是，朋友们提出要他离开上海，换换环境，到北京去。他听从胡适等朋友的意见，准备举家北迁，到北京去，以图重新振作,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依旧遇到了来自陆小曼的阻力，并且不可动摇。她在上海如鱼得水，况且有翁瑞午的牵绊，当然不愿意离开。不过，这次徐志摩的决心也下定了：即便陆小曼不去，他独自一人也要去。

2023.3.30，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