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春

我书写现在，不得不通过谈鬼说狐

然而它们吸引人的只是鬼狐

我的心血，远远不抵狐媚一笑

今晚我头落到枕头上时

像掉进时光隧道

跌落到我出生前的年代

跌落到这个国家出生前的年代

那么美，美得让我宁可陷入眩晕

万劫不复

这个暮春，居然还有好多树叶尚未展开

于是我突然想到

不如写我父亲和他姑姑

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姑奶奶

那个我未见过的父亲

跟我现在的生活隔着春潮浩荡的长江

只因为这会是个很美的故事

以前我一直认为

迷失于形式是没有使命感的表现

简直就是亵渎文字，就是堕落

但我现在决定写这个无意义的作品

写一个深院少妇如何宠爱一个小男孩

刚上小学的男孩，学生装，小分头

后来小男孩成了我的父亲

后来我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停地跟我讲，他姑姑多么喜欢他

多么喜欢他，多么喜欢他

显然，她是我父亲这辈子唯一的女神

仅此而已，我要把它写下来

没有微言大义

不过是一个男人即将告别人世时

念念不忘的是一个逝去了六十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