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府(耳食录之九十一)
(2019-06-19 17: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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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强被选拔到国家游泳队,先到北京,随后要转往高原冬训。去高原前一天晚上,上街采购后路过一家驴肉火烧店,里边有个中年女人朝他招手。女人打扮精致时尚,跟那环境格格不入。迷惑地进去,女人说,有一筒好酒,是江南的朋友自酿的果酒晚玉露,千金难求。无意中看到他,觉得他玉树临风,和这酒相得益彰。女人的话疑点重重,他脑子里生出N多个问题。可女人说,顾忌什么呢,怕吃了你?面对美酒,一醉方休才是。性情中人,何必拘泥于一些枝枝节节。这话说得他豪气激荡,便欣然落座,把酒言欢。
那酒用竹筒装着,酒色如金,酒香清冽,入口醇苦,回味悠长。高志强三杯下肚,竟尔大醉,冥然罔觉。待他醒来,伸手不见五指,身边似有一人,并枕而卧,吹气如兰。伸手一摸,腻软如脂,无疑是个女子。他情难自禁,遂与欢合。尽兴毕,想开灯一睹芳容,女子直言不可,不能让他看到她的真相。他顿生恐惧,在驴肉火烧店的遭遇全记起来了。
“你就是请我喝晚玉露的吗?”
“不是。听声音听不出来吗?”
“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不要多问。”
“我不是碰到了鬼吧?”
“我像鬼吗?”女子笑起来。“有时我倒想是个鬼。”
“我要撒尿怎么办?”
“先摸摸黑,到洗手间就有灯光了。”
照女子的指点,高志强摸下床。那床超乎想象的大,爬了好几下才下去。沿墙摸索着找到一扇门,推开,一片光明涌出,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撒完尿,洗手间外也已灯火通明。这是一个套间,外间起居,里间卧室,连同洗手间,全都富丽堂皇犹如宫殿。女子不知去向。两扇窗户外像是丽日下的异国风光,走近才发现,那只是两幅画。窗户从外边封死,不透一丝光亮。外出的门也被反锁,高志强使劲推拽,两个黑衣黑裤墨镜的汉子应声而入。
“让我出去。”
“小姐要留你多住几天。”
“你们这是绑架吗?”
“有你这么快活的绑票吗?”
不管高志强怎么嚷嚷,黑衣汉都不急不怒,可想出去却没门儿。直到精疲力竭,颓然顿地,不得不断了逃离的念想。住在豪华的套间里,一切需求都能马上得到满足。女子不定时过来,自称X,每来,房里就会漆黑一团。高志强以拒绝亲热抗议,X跟她手下一样淡定,只说:“你想在这里住更长时间,我欢迎。”转而哀求,说误了高原集训会毁了职业前程,X答:“放心,你的前程我说了算。”冷静下来咂摸,即便见不着容颜,跟X在一起时其实很享受,想她必是个可人儿。但幽闭时间长了,孤独异常,濒于歇斯底里,痛感自由才是第一宝贵的东西。
“不晓得白天黑夜,感受不到是冷是热,你的美丑也不清楚。”一次X来,高志强感叹。“就算是天堂,跟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我的目的。”X说,似乎松动了。“这是不得已。就怕你话多,出去乱讲。”
“绝对不会。以后我跟别人说这里一个字,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呆了这些天,你应该也明白了,我要是生气了,后果可以有多严重。你既然敢发这样的誓,后天吧,我让你重见天光。”
过了两天,果然,黑衣汉带高志强走出了套间。时值傍晚,彩霞满天,外面莺歌燕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深广不知几许,宛若世外。在一座攒尖亭里,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短发女子,光彩逼人,雅自矜持。见高志强到了,她并不动弹,把一只手递给他。
“X……X小姐吗?我太荣幸了。”高志强迷乱失次,不觉腿软。“请原谅我先前言语冒犯……”
“你坚持要见,我也不能太无情。不过,这就破例了。所以,今天见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没这意思。先前我有心无脑、有眼无珠……”
“这些话不用说了。”
两人携手步出亭子,蜿蜒行了数百米,进入一座大殿。这座大殿建在高台上,要上几十级青石砌就的台阶。殿内温暖如春,洛可可风格陈设装潢。里面已有不少男女,打扮中西杂壁,新潮时尚。侍者蝴蝶穿花般来往服务。X一进去便成为中心,众星拱月。高志强被冷落一旁。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茫然无措,下意识地退到一隅,顺手从侍者托盘里拿了一杯亚玛邑,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他不懂这酒,只觉得一股烟熏和泥土味儿,有些辛辣,初喝不喜欢。不过酒里又似乎跳动着野蘑菇和树叶的幽香,几口下肚,仿佛被人拥抱,值得品味。渐渐适应了一些后,再巡睃殿内的男男女女,他发现,竟有好几对在众目睽睽下寻欢。他正惊骇地合不拢嘴,一个与X年龄相仿的女人走到他跟前。
“你就是欣欣的新票友?”高志强语塞,红了脸。“确实好身材,是她好的那一口。”说着,女人一只手径直从他衣服下摆伸进去,在他腹部摸着。“这腹肌,让人销魂啊。”他想阻止女人,又怕这样显得土、不合群,就僵着没动。“咱们出去聊聊?”
“行。”这提议正合他的意。“屋里是有点闷。”后门外是一条回廊。高志强坐在扶栏上,女人与他面对面,耻骨一直抵着他的膝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天宫。”
“天宫?这是在天堂吗?”
“差不多吧,反正在这儿你想干吗干吗。”
“她是叫欣欣吗?这是小名吧?”
“操,怪我说漏了嘴。别再问了。”
“这里的人都喜欢说别问、别问。干吗搞得这么神秘?”
“及时行乐吧。”女人把手中的酒杯一扔,搂住高志强的脖子,贴紧他。“干我。”
“过了今天,我就要永远离开了。”高志强由着女人动作。“我想走明白点。”
“知道她为什么要赶你走吗?”女人突然从高志强身上跳下来。“你太好奇了,这可不好。”
女人甩下他,往殿内而去。愣了一下,高志强尾随过去。殿内的气氛嗨到爆。一群L男围着X转圈。X着蕾丝内衣,高丝,手持皮鞭,用鞭子拨弄着他们的尘柄,不时发出恣肆的大笑。高志强看着,妒火中烧,不管什么酒,捞起便喝。酒劲之下,理智尽失,就要朝X冲过去。刚抬起脚,两个黑衣汉冒出来,一左一右架住他。
“跟咱哥俩来一杯?”
“放开我……”
“不给面子。把咱们当下人了?”
“你们勒得我胳膊疼。”
“这酒好啊,叫雪销焰,用黄连、茯神、枣仁、柏仁、远志、甘草、菖蒲、竹沥加醋泡制,是太白老天使的秘方。”
“是啊,凡人喝不到的,喝了它不疼不痒啥感觉都没了,烦恼全无。”
不耐两人的纠缠,高志强接过酒瓶,灌了几口。酒一下肚,便天旋地转,如坠深渊,不省人事。
再次醉中醒来,高志强身在游泳队宿舍的床上,浑身酸痛。睁眼躺了一会儿,撑着起身,看到枕边有个大信封。打开信封,里边是一打钞票,估摸着有两万。还有一张打印的纸条,写着:“马上去高原和游泳队汇合,还赶得上集训。”第二天,他极其忐忑地飞到高原集训地,还真没人追究什么,大家都若无其事,好像那天他没进那家驴肉火烧店,那随后的一切都没发生。
几年后,高志强参加朋友聚餐。“天宫”以后,他游泳时总是心不在焉,着魔般想往娱乐界发展。成绩下滑,不到一年就被退回省队。他干脆退役,返身北漂,可混了几年仍未混出名堂。那天他去得早,在餐厅包房和同样早去的几个人闲聊。在“天宫”时,Z曾把一枚翡翠戒指遗落在床上,被他偷偷藏起。后来他把X型的戒面改成了耳钉,一直戴着,一为纪念,二来提醒自己那段经历并非虚妄一梦,只要努力就有重返天堂的希望。这只耳钉无意中成了他的时尚标志,却无人探讨它的其它意义。坐在他身边的老崔是个影视投资人,首次见面。老崔看到高志强的耳坠,大惊失色。
“这耳钉哪儿来的?”
“怎么啦?”
老崔把高志强往外拉。“是不是昭府的东西?”包房外走廊上空无一人,老崔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怎么会有昭府的东西?”
“什么昭府?”高志强竭力掩饰着心虚。
“别装了。X型饰物是昭府赵大小姐专有的,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欣字儿。这么好的翡翠——别看它小,老坑阳绿玻璃种,除了她也没几个人能有。昭府我没进去过,据说美得跟仙境似的。可昭府的事儿我听说过不少。我是为你好。昭府近来传闻很多,跟昭府有瓜葛的人接二连三地消失。你戴着这玩意儿招摇,不是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