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臭岁(耳食录之九十)

(2019-06-04 16:14:12)
标签:

小说

分类: 耳食录


以前广福坊有个伢叫臭岁。为什么叫这么个搞笑的名字呢?他爸爸说,他们老家的习惯,根据出生的月份和日子起名儿,不同的月份和日子对应不同的字儿,都是定好了的。十二月是臭,八日是岁,臭岁就是出生在十二月八日。

臭岁轻度智障,生活能自理,读了两年小学,能识几个字、会简单的算术,平时帮家里做些家务,没事捡破烂卖钱贴补家用。邻居都喜欢拿他逗乐,比如:“臭岁,叫我爸爸我给你糖吃。”“爸爸。”“我是你爸爸,你妈妈同意吗?”“同意。”周围的人就哄笑。

大概是臭岁十二三岁的时候,他突然找老章要糖吃。老章以前是汽车修配厂的党委书记,被厂里的造反派打残了,在家养病多年。老章喜欢听广播看报,研究上边的政策,在位不在位,大家都喜欢叫他章书记。

“我凭什么给你糖吃?”老章问。

“你要当厂长了。”

“放你妈的狗臭屁,拿老子开刷。”

老章气得旧伤复发,疼得哼哼唧唧。不料,工业局真来了人,请老章重新出山,担任汽车修配厂厂长。大家这才发现,臭岁这傻子原来是个神一般的存在。问他怎么晓得这事的,他说,是猫说的,他听到了。

有一只黑猫,经常在广福坊出没,大多在各个屋顶游荡,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偶尔,它会在屋檐边停下来,盯着下边的人看一会儿。当它在地面上时,总是和人保持较远的距离,一旦有人接近,它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嗖的一下,不晓得蹿到哪里去了。大家说它是野猫,很老很老了。七十岁的董爹爹说,他做小伢的时候,这只猫就在了。

老章问臭岁怎么晓得他要当厂长的时候,那只黑猫正好在他们旁边的一棵乌桕树上。它仿佛听到了老章的问话,叫了几声,跳上屋顶,不紧不慢地走了。

“你说你听得懂猫话,”老章一直看着猫消失,然后对臭岁说。“那你说,刚才它叫的几声是什么意思?”

“它说,小心防火。”

“扯卵蛋。”

虽然老章嘴上在骂人,其实心里是将信将疑的。他感到了冥冥之中那无形而巨大的命运的力量。不到一个月,老章躺在床上抽烟,睡着了,烟头掉到被子上,引起火灾。幸亏发现得早,不过老章还是被烧伤了,又住了一段日子的医院。人说这是乐极生悲。

从此大家再不敢跟臭岁瞎开玩笑,相反,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想问问他,猫怎么说的。奇怪的是,猫再也不出现了。没有猫,臭岁就还是个傻子。那猫终于死了么?有人说晚上听到过它叫,但没人再亲眼看到过它。

黑猫再次出现,已是七八年以后。大家分不清它是原来那只,还是另外一只。大部分人倾向同意,猫的寿命不可能这么长,它一定是另一只,是原先那只的后代。就是说,多年来大家看到的黑猫,不是同一只,而是好多只,是它们代代相传的结果。这时老章已经退休,他家搬离了广福坊,搬到公家分的漂亮的新楼房里去了。臭岁长成了小伙子,高高大大,如果不是一副呆相,人也不丑。他仍捡破烂卖钱,碰到漂亮的姑娘,便盯着看。

社会上乱哄哄的那段日子,臭岁丝毫不受影响,早睡早起,捡破烂。一天清早,天才蒙蒙亮,巷子口,臭岁拎着一只脏兮兮的大蛇皮袋,蹲在地上,跟那黑猫面对面,靠得空前的近。谭太婆出来倒垃圾,嘴里骂骂咧咧喷她儿媳妇懒,看到臭岁跟猫说话,好稀奇。那猫看到谭太婆,马上夹着尾巴离开了——既没上树也没上房,而是出了巷口往右一拐,慢慢地去了——撂下臭岁泪流满面。

“臭小子,大清早的你哭什么?”

“梦飞死了。”

“他不是在北京上大学吗,怎么会……这话可不能瞎说!”

过了几天,消息传来,梦飞被流弹穿胸而过,真死了。那会儿,广福坊出的大学生凤毛麟角。全广福坊都被莫大的哀痛笼罩,因而忽略了这次神奇的预言。

又过了些年,广福坊旁边的火巷有个叫胡汉桥的,到海南走私汽车发了财,听说臭岁的事,请他吃饭。臭岁第一次在高档酒楼包房吃大餐,胡吃海塞。胡汉桥带着一只波斯猫,待臭岁吃得打饱嗝了,方谈正事。

“听说你能听懂猫语。说说看,我这只猫说了些什么。”

“哦。”臭岁把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在猫肚皮上胳肢了一下。猫叫了一声,尾巴一串花式摆动。“它说你现在比较烦,不晓得喜欢那个女人好。”

“我日!”胡汉桥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他妈真是那个事呢。你再问一下,我该选哪个呢。”

重复刚才的过程。

“它说,你有钱,两个女人都爱你。没钱,她们就都不爱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有点滑头了。她们哪个爱我这个人爱得多一些、爱我的钱爱得少一些呢?”

“婊子。”

“你妈个胯子,能不能用好听一点的词?”

这样,胡汉桥跟老婆离了婚,娶了小三。胡汉桥还给了臭岁一份差事:伺候波斯猫,有比较大的生意的时候,让波斯猫预测吉凶盈亏等。这份差事很舒服,拿的钱却比一般人多。臭岁的爹妈第一次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并琢磨着给他娶个媳妇。可好景不长,胡汉桥那歪门邪道的生意渐渐做不下去了。问猫再做什么,猫说做房地产。胡汉桥觉得自己做房地产实力不够雄厚,并且嫌麻烦,就做起了更伤天害理的贩毒。他出师不利,第一趟缅甸行,手下两个喽啰便被抓。他悄悄地谋划跑路,去澳洲。臭岁告诉他,不能只顾自己跑,要把弟兄们安顿好,他脸色立变。

“哪个说我要跑?”

“猫。”

“去你妈的猫。他要是这么神,老子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给老子滚。”

胡汉桥从臭岁手里夺过波斯猫,从十九楼的窗户扔了出去。出逃的前夜,胡汉桥和他的第二任妻子被人砍死在床上。臭岁重新过起捡破烂的生活。

老章的大儿子赴美留学,留在美国工作,拿到了身份。后来他与一个家庭背景超级强大的胖妞结婚,又回来发展,几年就整出一个巨无霸公司。年近八旬、已经享起清福、全世界想住哪里就住那里的老章,在初冬一个寒冷的夜晚,居然回到广福坊,敲开了臭岁的家门。广福坊有能力的人都买了新房,搬出了这个破旧的街区,填补进来的是大量的农民工,剩下的老街坊很少了。老章给了臭岁爹妈一个大红包,把臭岁叫到他车上。车停在巷子口,一辆庞大的黑色越野车,把巷前的小街道挤得满满的。

“最近看到那只黑猫没有?”

“没有。”

“几长时间没看到了?”

 “蛮长。”

“见鬼。”老章嘟哝道。“它没死吧……”

“我没听它说要死。”

“那行,你要再看到它,帮我问问我家的事。”

“好。”

“嗯,你要是问了猫,到哪里去找我呢……”老章正自沉吟,一声尖锐的猫叫划破夜空。老章一哆嗦,赶紧把臭岁往车下推。“快,快,它来了……”

“嗯,是它。”

猫在巷子深处的屋顶上,离得蛮远,巷口昏黄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双绿眼却清晰可见。臭岁不慌不忙地朝那里走去,隐入幽暗中。过了一会儿,猫似乎又叫了几声,然后臭岁从幽暗中走出来。老章迫不及待地扑过去。

“怎么样?”

“不好。”

“说明白点。”

“你亲家要坐牢。你儿子要坐牢。你儿媳要坐牢。你孙子要坐牢……”

“行了。”老章面如死灰,瘫坐到地上。“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