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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盗(耳食录之八十四)

(2019-04-28 15:52:35)
标签:

杂谈

分类: 耳食录
强盗(耳食录之八十四)

 

       那个时候,朦胧诗潮席卷中国,诗歌如利剑和晨钟,斩断蛛网一样的精神枷锁,唤醒死气沉沉的的人群。
        写迷茫: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那是十多年前/我沿着红色大街疯狂地奔跑。写骄傲:你可以嘲笑一个皇帝的富有,但你不能嘲笑一个诗人的贫穷。写爱情: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写反叛: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哇靠,这也太牛逼了吧。一时间,大伙儿惊呆了。所以,那时的明星就像现在的网红,受到欢呼、追捧、宠溺、爱慕,引发骚动、尖叫、暴风哭泣直至晕厥。尤其在大学校园,哪个女生要是被一个诗人垂爱,会被视为精神和肉体都得到了最好的归宿,那种幸福感绝对是没谁了。
        申士梓那时还是个小学生。早慧的他,一知半解地就爱上了诗歌。到他读大学后,浪漫之风余韵犹存,诗人的光环还未褪去。他小有诗名,很容易就把中学时的班花封丽萍追到了手。一手收获赞美,一手收获佳人,难免有些膨胀,婚后第二年,他毅然辞掉了电视台的工作,专事写作。斗转星移,谁也没料到这世道变化这么快,诗人一下从万众瞩目被挤到世界的边缘,边缘到大家几乎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一群人。申士梓在诗坛还没混成神一般的存在,没法靠一支笔生存,每况愈下,以至于主要靠老婆每月几千块钱的工资维持家庭生活。儿子高中要毕业了,考上好大学没戏,就想出国留学,可他拿不出这笔钱。于是,妻怒子怨,没一刻好脸色给他看。
        这天,儿子暗恋的女生申请到一所美国名校,他晚自习都没上,回家大哭,哭得封丽萍心痛欲裂,揪着申士梓大骂,骂他花言巧语骗她错爱,骂他不知天高地厚辞去工作,骂他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管老婆孩子,骂他假清高真无用……
        “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儿子受委屈。怎么不去抢呢?我要是像你这样人高马大的,我就去抢银行。”
        “你他妈胡说什么呀。就希望我被抓起来枪毙是不是?”
        “没错,你死了我好再找人,找个有钱人。”
        “你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了又怎样?我就是这么个人,不像你,穷酸穷酸的。只要有钱,让我去做鸡都行。”
        “那你去卖呀,我绝不拦你。”
        “你以为我不敢?等着瞧吧。”
        封丽萍虽已四十出头,但风韵犹存,确实还能吸引到大把的男人。申士梓很受伤。反过来一想,封丽萍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过得如此困窘,无法满足妻儿的心愿,自己不应该负主要责任吗?可要咸鱼翻身,却是妄想,如同当年妄想头戴桂冠站上世界之巅。
        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既然如此,不如去死。想到这里,他胸中顿生一股悲壮。这悲壮感犹如一杯烈酒,辛辣猛利,直扑脑门,十分受用。他从床上爬起来,摸到卫生间。卫生间里晾着封丽萍的两双长丝袜,他把丝袜做成圈套,挂在楼上通下来的排水管弯头上,站上脸盆,把头伸了进去……当他渐渐恍惚起来时,只见他独自生活在老家、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出现在眼前。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妈,对不起,没法孝敬您了。”
        “多大的事啊,就这样撂下老娘和孙家的独苗不管了?呸,你不配说孝敬俩字。”
        “这样活着,实在是没意思了……”
        “这样活没意思,怎样活有意思?抢钱不比你上吊有意思?你连你媳妇都不如,她倒有一股豁出去的劲头。”
        “她为娼我做贼,您也同意?”
        “起码她没有扔下这个家不顾。人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摆什么谱?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完,老人家隐身而去。申士梓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挣扎起来。下水管经不起折腾,断成两截,他坠地晕厥。污水秽物四溅,流他满身。封丽萍听到动静过来察看,见状慌忙拨打120。救护车还没到,他便苏醒过来,坚决不去医院。
        随后十来天,申士梓要么发呆,要么一出去老半天。然后,他买回一根棒球棒,跟封丽萍说,烟钱买的,有正经用途。确实,他上吊未遂后就没抽烟了。封丽萍把到了嘴边的埋怨又咽了回去。翌日晚上,等夜深人静,儿子睡熟了,申士梓穿上一身黑色的运动衣,向封丽萍要了一只丝袜,揣上一把大水果刀,拿起棒球棒,就要出门。
        “干吗?”封丽萍发现他要玩真的,拉住他。“我的气话你也当真啊?”
        “气话多半是真话。”
        “你意思还是我逼你啰?说来说去还是怨我。”
        “不怨你,是我妈叫我这样做的。”
        “说什么胡话呢。你疯了吗?”
        “你看我疯了吗?”
        摆了一个台上亮相的pose,申士梓旋即夺门而出,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之势。
        离他家三百来米,有一栋老花园洋房,是民国军阀王占元的旧居,产权归政府,现在由一个姓康的老板住着,说是跟政府签了五十年的租约。这是申士梓选定的目标。早前他听说,这个康老板的发家史特别黑暗血腥,为富不仁,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洗白。对康老板下手,比抢银行简单得多,而且有一种道义上的正当性——劫富济贫。
        从小巷绕到洋房背后,申士梓往头上套上封丽萍的丝袜,翻过铁栅栏进入花园。潜行到房前,沿着墙根,摸到一排三扇亮着灯光的窗下。探头一看,他大吃一惊。改造装修得富丽堂皇的起居会客室里,竟有两男四女六个人。一个一身忍者神龟打扮的男人,面孔四分像人六分像龟,精精瘦瘦,戴着眼罩,手持三叉刺,正在督促两个中年女人用塑料绳把其他人捆绑在椅子上。这两个中年女人看打扮像保姆,她们从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开始,动手前先说一声“康董对不起”。接着再捆绑她们称作太太的富态女人,和一个她们称作小姐的姑娘。完了忍者龟要一个保姆把另一个绑起来,最后亲自把剩下的保姆也绑起来。
        原来有人跟我想到一起了,而且走到我前面了,申士梓想。人要倒霉,喝水都塞牙。且看如何发展,再见机行事吧。
        都捆绑好了,忍者龟把三叉刺放到茶几上,走都康太太跟前,拉开裤子拉链,掏出家伙。康董恳求:“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出去做人?你放过我们,我再加一千万,给你两千万……”,忍者龟仿佛没听见,对康太太说:“把它搞硬。”康太太倒有几分镇定,说:“我被捆死了,怎么搞?”忍者龟说:“用嘴。”说着往前一凑。康太太面无表情,遵命行事。康董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楚了:“给你三千万……”忍者龟冷笑几声,转身到了康小姐跟前。康董要哭了:“三千万还不满意吗?我女儿还不到十七岁啊……”忍者龟答话了:“都说资本家抠,果然这样,对自己的亲人都舍不得。”说着,他解开康小姐,边解边说:“你可要听话啊。你要是不老实……”他朝茶几上的三叉刺努努嘴。“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他要康小姐抓着椅背,弯腰撅臀,撩起她的睡袍,就要扯她的裤子。康董绝望地叫道:“五千万,五千万总行了吧?”忍者龟终于转向康董:“别羊拉屎似的了。一口价不还价,一个亿。亏你是个生意人,这个账你怎么算不过来呢——我有一抽屉的证据,要是到政府告发你,你要付出多少——到时候,你不光财产要全部充公,还要把牢底坐穿。至于你家千金,其实我这么做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太爱她了。”忍者龟说着,猛地拉下康小姐的裤子,不管她的哀嚎,扶着家伙就要侵入。
        看到一个小姑娘被这样当众凌辱,申士梓的心比看到自己的儿子因无钱留学而痛哭还要刺痛。他再也忍不住了,纵身跃起,几步冲到大门口,一脚踹开大门,旋风一样卷进去,趁忍者龟回头而还没回过神来,棒球棒一挥。这一下正中忍者龟额头,他仰面倒地,一动不动。申士梓用捆绑康小姐的绳子把忍者龟捆起来,要康小姐穿好衣服,帮他一起解开其他人。
        “谢谢大恩人。”康董噗通给申士梓跪下。“请问尊姓大名、哪路的英雄?”
        “我不是英雄。”申士梓一听就懊丧起来。什么叽霸英雄。强盗不走空路,自己却白忙活了一场。“就是一个路过的……”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要点酬劳。“你们是熟人吗?”
        “哪儿啊,素不相识,从天而降,不知是人是鬼。”
        “这么邪门?”申士梓自然不信。“你是打算报警,还是把这家伙放了呢?”
        “要是能报警,我早报了。就这样放了,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再说,放了谁能担保他不再来?”
        “哦。”这时,申士梓彻底明白康董在打什么算盘了,不禁灵机一动。写作的,分析揣摩人物心理是看家本领。“我有一个法子,”他一字一句地说,“既能让康董报仇雪恨,又能让康董一绝后患,还能让康董不冒什么风险。”
        “有这种高招?请讲。”
        “我再补他一下,让他彻底玩完。”申士梓晃晃棒球棒。“然后呢,你报警,跟警方说,这家伙夜闯民宅,劫财劫色,无恶不作。我是你邻居,有深夜锻炼的习惯,路过发现异样,见义勇为,情急之下用力猛了点,将他打死。怎么样?”
        “这……好像挺好。”
        “不是好像,就是挺好。他这身行头,还有,那玩意儿都流汤了,你们或多或少又都有些伤痕,警方不能不信。另外,现在没有防卫过度一说了,为民除害,人民群众拍手称快。”
        “高,实在是高。不过我再想想,别留什么漏洞。”
        “要快,时间拖长了就假了,就不是激情杀人了。其实连激情杀人都算不上。不是吗?丫的已经死了吧?再补不补一下无所谓,就是见义勇为嘛。”
        “不行,一定得补一下。我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当然,当然,一不做二不休。万一有麻烦,一切我担着。至于谢么……”申士梓心跳加快。“我说了,我不是英雄。我也不是雷锋。我就是个讨生活的。”
        “我懂。说个数吧。”
        “刚才这家伙的要价我都听见了。我没他那么贪。我不能堕落到跟他划等号。”申士梓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心里那个纠结啊——要多了不忍,要少了不甘,臭文人的毛病表现得淋漓尽致。“所以,还是康董说吧,不然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行。我做生意一向爽快。既然你都听见了,那,他的价的十分之一,再打个八折,怎么样?”康董顿了顿。“给他一千万一直是我的底线,要不也没后来这些事。至于打八折,因为还有两个保姆,她们也不是雷锋。”
        “那就听康董的。”
        打发两个保姆绝对用不了这么多钱。但申士梓很满足了。康小姐早被康太太送回楼上房间。两个保姆本来在一旁肃立候命,这时吓得都跑开了。可康太太又从楼上下来,申士梓要她还是回楼上,她说没事,她就爱看这些。她站在楼梯中间不动,热切期待的样子。相反,申士梓却心虚胆怯起来。第一棒是热血沸腾之时打下去的,不知畏惧。这时完全不同了,心里满是善恶交锋,满是利益盘算。他眯起眼,高高举起棒球棒,久久不动,喃喃念着:
        我不知道那月光铺成的道路尽头/是什么在等待我们/与所有刀客一样/走不出黑暗的人/最终都会倒在自己的刀下/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在申士梓的吟诵声中,忍者龟的腿弹了几下,睁开了眼睛。可能他还没完全清醒,两只眼睛在眼罩后迷惑地转着,望着申士梓,似乎充满柔情。申士梓受不了这目光,棒球棒对准忍者龟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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