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花劫
(2017-11-24 15: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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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浮世绘 |
宴席阑珊。七八个人几乎都挺着肚子坐着,一旁的服务员打了好几个呵欠。张继贤说去一下洗手间,吴晓鹿说她也要去,在走廊吴晓鹿叫住张继贤。
“还是你送我回去吧。”吴晓鹿说。
“我自己都要人送了。”张继贤确实喝多了。“我上完厕所就叫个代驾。”
“正好啊,我坐你的车,让代驾弯点路,先把我送到住处就行了。”
“不太好吧?人家老季那么热情,你不好不给面子吧?”
“无所谓吧?这不是怕麻烦他吗。”
“他麻烦什么,什么事动动嘴就行了,这就是当局长的好处。”
“就因为他是局长,跟他总有点不自在。”
“这就是你不对了。都是老同学,只管放开些。”
“原来在班上跟他交往不多,他高二才转过来,哪像跟你,从小学到高中……”
张继贤大笑起来。“我他妈也太执着了。”他从初二追吴晓鹿追到高三,他从不避讳这一点。“始终痴心不改。”
“玩笑还没开够?今天你们在酒桌上就没说别的。”
“得,得,不说了。说正经的,你到底为什么不愿坐老季的车?”
“也……没什么,总觉得,好像有点怕他。”
“没必要,没必要。想多了,想多了。”张继贤拍拍吴晓鹿的肩。“就这样。我快憋不住了。不啰嗦了,就照刚才安排的,哪个坐哪个的车,不改了。”
话音未落,张继贤已经夹着腿,一溜小碎步跑开了。吴晓鹿到洗手间,仔细整理了一下妆容,才回到包房。大家都基本穿好了外套,把包拿在手里。
“就等你了。”见吴晓鹿进去,季祖茹端起酒杯。“能够时隔多年再见到当年的班花,并有幸做东请她吃个饭,非常高兴。今天最后一口酒,希望我们老同学以后能够经常相聚。人生如梦,友情长存。祝各位万事如意。祝吴班花美丽永驻。来,一起干了。”
大家都端起杯子,站起来。正要碰杯,吴晓鹿发现少了一个人,在座的唯一一个年轻人,唯一一个不是同学的,季祖茹带去的殷秦鑫,一个漂亮的女人。她显然是不能轻怠的。
“小殷呢?要不要等等她?”
“不用。”季祖茹说,“她结账去了。今天是我们同学叙旧,跟她没关系,她就是来服务的。”
于是乒乒乓乓一阵碰杯声,随即大家纷纷扬起脖子,夸张地把杯子里的残留物倒进嘴里。然后都不再坐下了,就要出门。这时,殷秦鑫进来了,众人又暂时留住了脚步。殷秦鑫凑着季祖茹的耳朵嘟哝了几句,季祖茹点点头。
“招待不周,请大家包涵。”殷秦鑫说。
引来的自然是一片夸赞,餐厅环境好,菜点得好,简直没得说。殷秦鑫难掩得意之色,屡屡望向季祖茹。吴晓鹿不禁自省,也许如张继贤说的,想多了。年过五旬,所谓班花,不过是一种感伤和讽刺罢了。殷秦鑫之明艳,实在是耀眼得很呢。
正想着,殷秦鑫过来,说:“晓鹿姐,等一下我就自己走了。在国内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谢谢。你住的地方蛮远的,自己开车吗?”
“是的。开车也快。”
“夜晚视线不好,还是注意一点。”
“没问题。”
“你们还没说完呢。”季祖茹在前边叫。
“我们边走边说吧。”殷秦鑫说,她们便并肩往外走。“我倒是担心祖茹,他今天喝了不少。”
“没想到他这么能喝,好在有司机。”
“总在拦他。虽说司机随时待命,可伤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呀,都五十几岁的人了。”
“也是。男人都喜欢闹酒。”
“狗改不了吃屎,男人好的那几口,是戒不掉的。不过,平时他还听听我的,今天也不晓得怎么搞的,像打了鸡血。”
觉得这话有些别扭,但一下没明白哪里不对,似乎是粗俗了点,吴晓鹿听了不舒服,就含糊地唔了一声。到了酒店外,再一次互相道别。季祖茹不耐烦,说不客气了,我们先走。大家要送,季祖茹摆手谢绝。张继贤还是摇摇晃晃地跟着到了车子旁边。
“我们明天再联系。”张继贤跟吴晓鹿说。
“今天都很尽兴,你有一半的功劳。”季祖茹对张继贤说,“你组织工作做得不错。”
“她还怨我呢。”张继贤指着吴晓鹿。“说我不该惊动大家。”
“她再不会这么想了。”季祖茹说,拉开车门,待吴晓鹿上去后,也上了车。“走吧。”他吩咐司机。
“明天一定要联系啊。”张继贤拉着车门。“别找了棵大树,就把我忘了……”
“说什么酒话。”吴晓鹿恼道。
“快回去洗了睡。”季祖茹把车门强行拉上。车开了,他转向吴晓鹿。“以后回来确实可以不用找他了,我在这个位置,办事毕竟方便一些。”她笑笑。“你回来太少了。”他继续说,“经常回来玩嘛。你也说了,中国现在发展得也蛮好的,吃喝玩乐要什么有什么。有些话人多了你可能不好说,欧洲美国我都去过,也就那样嘛,并不是人人都有钱。”
“那是。”
“你在的那个法国城市我不熟悉。”
“正常,那是法国南边的一个小城市。”
“你一直没具体说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做点小生意,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可惜了。”
“啊?”
“我的想象中,你应该嫁入豪门的。”
“你太高看我了。但是现在这样也蛮好的。”
“真的?是我看错了?我很少看错的。”
“什么意思?”
“我认识一个女的,也是嫁了个法国人,一个真正的有钱人,所以她三天两头跑回来玩。”
“我的条件当然不能像那样。”
“所以嘛。其实,”季祖茹往吴晓鹿这边挪了挪。“你要是跟我说,就不用操心开支的事了。比如说,给你订个好酒店——你现在这个酒店条件差了点。”
“我觉得还好啦。”吴晓鹿忍着没避让。“蛮干净整洁的。”
“你标准太低了。”季祖茹把一只手放到吴晓鹿的腿上,她立即把它推开。“我想抽烟了。”他若无其事地笑着。
“抽吧,没事的。”吴晓鹿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微微抖起来。那预感是对的呀。该死的张继贤。烟头的火光闪烁中,季祖茹那张因白癜风而斑驳的脸分外狰狞。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是把车窗开一点吧。”她说。
“行。”季祖茹把车窗摇下一点,随手把烟扔出窗外。“这样好,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喜欢爽快人。”
说着,季祖茹就盯着吴晓鹿,也不做声。她不敢与他对视,转脸向着车外。他没有进一步动作,直到她看到酒店的霓虹灯。她暗自庆幸,车还没停稳,便翻身下去。没想到,等她稳住神,定睛一看,他竟亲自拿了后备箱里她的几件东西,站在她跟前。那几件东西是餐前她逛街时买的。
“你东西太多,我送你到房间。”
“不用,我拿的了……”
“我好多年没帮人拿过东西呢。”季祖茹脸上堆满笑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冷硬。“今天一天都很高兴,别到最后扫我的兴。”
“不是要扫兴。你的好意我领了……”
“那就不废话了。”
残月朦胧。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吴晓鹿,好像季祖茹的双手已经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在餐厅见面时她握过那手,肥厚,力量非常大。他让司机把车开到停车场等着,径自就往酒店里去了。她身不由己地跟在后边。她仿佛置身梦境。她仍然心存侥幸,就如有时做噩梦一样,知道是梦,知道醒来就好了,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大概是梦。大概是幻觉,是酒劲上来了——应该滴酒不沾的,即便是几小杯红酒。就这样,有点恍惚地进了客房。他把房间扫了一眼。
“麻烦你了。”吴晓鹿想把季祖茹堵在门口,把他逼出去。“不早了……”
“这里果然寒酸。”季祖茹用脚后跟把门踢上,反把吴晓鹿往房里逼。“我都不忍心。明天让殷秦鑫来给你换个地方。”他把她的那几样东西往行李架上一扔。
“请你回去吧。”吴晓鹿不得不板起面孔。
“事完了就走。”
“你怎么能这样?”
“你晓得我想做什么事啊?那就好。”
“那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年是不可能的。当年,我一个农村刚返程的土鳖,你从不拿正眼看我,你眼里只有张继贤那几个纨绔子弟。后来你更是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吧?你肯定没想到会有今天。”
“这是何必?我都一个老太婆了。”吴晓鹿转而哀求。
“这跟年级大小没关系。我可是一直记得你。我可是一直有这么个小小的愿望。我就像证明一下,我能做到。配合一下吧,我们愉快地完成这事,多好。”
季祖茹肥胖的身体,像一堵墙一样向吴晓鹿压下去。她倒到床上,用双手拼命抵住他。绝望中,她记得,如果用尽力气地嘶叫,就容易把自己从梦中唤醒。
“你不能这样。你在这样我就叫人了。”吴晓鹿声音便越来越大。“我是法国人,你想想你这样做的后果……”这是她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是法国人嘛?这可是意外的收获,我不光得到了班花,还干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法国人……听说法国人特别浪漫,遗憾的是我没时间去学……”
吴晓鹿的整个人连同叫喊,都被掩埋在季祖茹的身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