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5)
(2016-03-06 10:3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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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浮世绘 |
41
艳子突然说:“我带你去兜兜风吧。”
金文雄挺奇怪,问:“现在?”
“对呀!可惜你不会开车。你不会开吧?”
“不会。好多同学都拿了驾照,我也想去学。”
她差点说我教你吧。略顿了顿,这句话便变成一个意象飘忽而过。她说的是:“你要会开车我就让你开,我来享受享受。”
“是啊。太遗憾了。”他的兴致被被激发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们要兜风应该往哪里开?”
“就这样开下去。到了广院也别停,咱们直接开到通州去!”
他们就把车开到了通州,在运河边停下。
“啊,痛快!”金文雄伸伸腰,准备下车。
“明天你去忙你的吧。”艳子突然冒出一句。“我想自己去办些事。”
他错愕地看着她。
实际上她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42
艳子把车停好,就站在中戏门口等。
门房怎么也不让她进去了。她下定决心,就用这种呆办法,不等到马天军不罢休。
第一天,
第二天,
“快回来,出事儿了!”
“什么事啊?能出什么事啊?”
“急事儿。很急。”
“你别吓我。”
“真的!快回来吧,我没时间跟你多说。”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回去?”
“信不信由你,到时候别怨我没告诉你。”
出乎意料地,金文雄先挂了电话。
43
卫国坐在高高的白杨树上的枝桠上,一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不停地抹汗。他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张艳,我爱你!你不出来我就死在这里!他笨拙的身躯在上边摇摇晃晃,显得颇为惊险。
艳子远远地就看到了围观的人群。金文雄的那一招挺灵,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开车回去了。开始还看不清树上的卫国,但她还是留了个心。她把车停到了老地方,然后再往现场走。
往现场走的时候,她给金文雄打电话,约好了碰头的地方。她特别要他碰头的地方别选得离人群太近。
他们会合后,再慢慢往出事的中心靠近。
金文雄说:“事情越闹越大了,电视台的人都来了,警察也来了。你快过去看看,那是你什么人……”
他们走到了人群的外围。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卫国了。她满心厌恶,脸色铁青。他们选择了一个人群最稠密的地方停下。
已经来了一辆消防车。围观的人群被隔开了一些,消防战士正在树下给救生垫充气。
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扩音器向卫国喊话:“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爱情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使生活幸福吗?如果这个爱情让你痛苦了,那要抛弃的是这段爱情而不是生命!生命没了那么什么都没了;而只要我们好好地活着,这段爱情死了,我们还有希望赢得另一段爱情……”
围观的人喝彩鼓掌。
有一个人没鼓掌喝彩,就在她对面,小而深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这个人是蒋志刚!
她先一直在往树上看,人群一鼓掌,她就下意识地往下边扫了一眼。蒋志刚没鼓掌喝彩,就有点突出,一下被她注意到了。
“不行,”她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
“啊?”金文雄一下没反应过来,“树上的人是谁呀?”
她早没影了。
44
她一口气跑回小院。金文雄随后也回来了,气喘吁吁的。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话还没说完人就没了?”
她不作声,径直躺到炕上,表情呆滞。
“这是怎么回事儿呀?”金文雄围着她走来走去。“你这样不行。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回避不是办法,更不能憋在心里,老这么憋着会憋出毛病来的……”
金文雄絮絮叨叨,她一直没反应,像木头雕的。但突然,她像一个汽油桶,不知被哪颗火星给点着了。
她跳下炕咆哮起来,全是武汉话。她咒骂蒋志刚,骂得极其狂暴、粗野、恶毒。然后,她声音慢慢低下来,仍然恶狠狠地,但是精疲力竭了。
“搞烦了都不活了!”
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无声无息。这时,她脸上才显出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她重新躺倒炕上。她不是躺下去的,而是轰然倒下去的。她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双目圆睁。
金文雄忐忑不安地坐到她身边。
“他叫蒋志刚是不是?”他试探着问。
没有回答。她的脸更加扭曲。
“他是你老公还是男朋友?”
她翻过身,脸朝下,浑身抽搐,好像在哭,可没有声音。
“你怎么了?”他轻轻拍她的头。“要不要上医院……”他改拍她的头为抚摸,顺着她的头发抚摸。“我想你心里肯定很苦。能跟我说说吗?就算我帮不了你,说出来也是好的……”
他也趴下来,挨着她,继续抚摸她。
45
后来他们俩都睡着了,都保持着那种趴着的姿势。
过了好久,天已经黑了,艳子先醒来,翻身仰躺。金文雄被她弄醒了,侧身揉着眼睛。
“我做梦了。”她全然没注意他的存在。“我梦见蒋志刚发现了我的车。不行,我要去看看我的车。”
月亮很亮。月光照进屋里。他可以看到她瞪着的眼睛,那八月的圆月在她的瞳孔里。
“现在去?”
“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在这里。”
“这不是做梦吗!”
“我的车就那样停在那里,他们迟早会发现的,蒋志刚很阴险狡猾。”
“现在不是还没发现吗?现在天都黑了你去哪儿?”
他打开灯。
灯光似乎使她回到了现实。
“现在几点了?”
“我没带表。你不是带着手表吗?”
“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明天走可以吧?”
“当然可以。没那么夸张。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听到什么动静。要是事情严重了这一带早闹腾起来了。”
“我还是得走。现在把东西收拾一下,天一亮我就走。”
“非走不可吗?”
“非走不可。”
“那你就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她便去收拾东西。她那个人造革的旅行包放在地上,炕头有几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具。她把旅行包拎到炕上,把衣服和洗漱用具往包里塞。都塞进去了,她想了想,又把洗漱用具拿了出来。
他看着她做这些。她弯腰收拾东西的时候,短上衣遮掩不住她紧凑的腰。她的臀部饱满结实,线条毕露。就在她把洗漱用具又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背上。
“你干吗?”她掰开他的手,用力一甩,把他甩了个趔趄。“你干吗呀?”
他跪到地上,膝行到她跟前。
“艳子姐,原谅我,我实在忍不住了!”
她的气恼倏忽即逝。“你起来吧。”她拉他。“还从来没人给我跪过呢。你搞得太突然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起来,”他居然让自己瘦小的身体岿然不动。“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你不要嫌我罗嗦,要听我把话说完。”他并不看她,而是低着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可我还是个处男,让人瞧不起。你别看我咋咋呼呼的,其实我一点自信都没有。我长得不好看,个子矮,家里又没钱没势。现在的人都很势利,女孩都很现实。我家里条件很差,小城市的人,父母都下了岗。我不顾一切地找家里要钱,拼命装扮自己。我不是个东西。我父母过得非常苦!”他有些哽咽了。“可我管不住自己。我就像个畜生。我一心想着要征服一个女人,干什么都没心思。我认认真真地想过退学。我真想退学!”
他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涕泪横流。
她本来很平静地听他说,似乎她早已料到他要说些什么。但听到这里,她也有些感动了。她拍他的头,就像先前他拍她的头。
“我到现在连女人是什么样都没见过!”他抱住她的腿。她没去挣脱他。“艳子姐,你是第一个和我这么亲近的女人!你就是我的女神!我为你可以做任何事情!艳子姐,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不行。”
“就一次,求求你!”
“真的不行。我到北京来做什么?我为什么到北京来?我没有跟你详细说……”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那更好。你说,我要是跟你那样,那我成什么了?”
“我就知道又是一场空!”他越来越瘫软,脸几乎碰到了她的脚。
“你站起来。”
“求求你……”他喃喃地,手松开了,但没有站起来,而是顺势往后一躺。
“你先站起来。”他还是没动,绝望地看着她。“这几天你对我确实很好,我心里很感谢。”她说,“我真心觉得你是个好人。我们两个人根本不认识,我是个缺心眼的人,糊里糊涂地就跟着你到这里来了。幸亏你是个好人!后来我想过,这其实这蛮危险的。幸亏你是个好人,真心诚意地帮我,我还经常把气你受。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样报答你……”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谁也没回避。他的眼睛像可以吸进一切的黑洞。而她,对他更多的是一种打量,好像在权衡他的价值,从而决定报答他的方式。
“不要说报答!”他说,“我爱你,我希望你也爱我,虽然我知道这不大可能。”
“是不大可能。”她说。
一瞬间,绝望变成了仇恨。但只是一瞬间。他的表情很快又回归到绝望。
“我不可救药了。”他说,“又丑又穷,还想这想那。”
“我从来不嫌哪个穷。”
“那就是嫌我丑了?我要是有钱,就没人觉得我丑了……”
“你有钱我也觉得你丑。”她生气地说。他的话让她觉得冤枉。“钱不钱的我不在乎,我就喜欢好看的。我知道很多人说我骚,说我骚货,我承认——我从来没跟哪个承认过的,你说到这里来了,我就跟你说了吧,我承认,我就喜欢好看的男的……”
“别说了。”他坐起来。“你休息吧,我马上过那边屋里去。我明天早上来送你。”
说完他并没有动。他坐在地上,佝偻着,显得更加绝望。她整个人都被同情笼罩了。
“我让你看看吧。”她说。
“嗯?”他抬头看着她。
“你不是没看过女人吗?我让你看看。”他眼睛瞪圆了。“只能看,不能动,行不行?”
他呆着像一根木头。她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开始脱衣服。随着她的衣服一件件褪去,他的双眼散发出光芒。
她身上的皮肤比手脸的颜色略淡,呈浅棕色,细腻如绸缎。她的乳房丰满,略微呈水滴形。她的腰腹没有一点赘肉。她的臀部有着完美的弧线。她的双腿长而结实。她的阴毛稀疏……
她为他转了一圈。他呼吸越来越粗重,像一条酷热中的狗。
“你不要穿衣服,再让我看看……你能躺下让我看看吗?”
“你要守信用!”
“我保证,我不守信用天打五雷轰!”
她躺到炕上,大腿微张,小腿耷拉在炕外。他上前一步,样子狰狞可怖。她有点害怕了,但仍坚持着没动。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他萎顿在地,缩成一团,双手隔着裤子用力抓住自己的阴茎,恨不能把它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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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她的欲望被鼓荡起来了。她渴望热唇的触碰。她渴望湿热的吮吸。她渴望尖利的啮啃。她忍着。
我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
那太脏了,我说。
47
她也找不出让我爱她的理由。
从被我吸引的第一瞥起,她就觉得我们之间横亘着一座大山,即使是她拥有我的时候。
这座山她永远爬不过去。
这使她每次说爱我的时候,心都很虚。
我从未说过爱她。
我凭什么爱她,她怎么也想不出理由。
我的肉体是一道魔咒,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至于我的心,从来都是远在天边。所以,就算我是个混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48
艳子在东四找了个叫燕云的小旅馆。金文雄带着她办手续。柜台后的两个中年妇女一直用心领神会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有什么事就赶紧给我打电话。”告别的时候金文雄说,“我召之即来。”
“我知道。”她说,心想再不会找他了。
“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真的……”
“我们还是做姐弟好。”她坚决地说。她开始后悔头天晚上的举动。
“你非说在我那儿不安全,其实……”
“住你那里也没用,昨天晚上的事不可能再发生了。”她决绝地说。她知道不能跟他拖泥带水。她把他往房外推。“走吧。别跟我斗心眼,没用的。”
“我还是要谢谢你。”他说,没恼。“你让我尝到了梦想的滋味。还是那句话,有事就叫我……一定!”
49
她在我们小区门口拦住了我。
她说我搬家也不通知她。她说我们小区的房子真漂亮,巷子里的老房子没法比。她问我是不是怕她缠着我不放。她说她听说我要到北京去上学,觉得再不见我只怕就永远见不到了。
我说,我想我是不会再回武汉了。我说得轻飘飘,非常无情。
到我车上去坐坐,就一下子——她奴颜婢膝——你晓不晓得我是么样找到你的呀?为了打听你搬到哪里去了我厚着脸皮到处打听。打听到这里了又不敢闯到你屋里去,只有在门口等。你晓不晓得,我在这里等你等了五天了,生意都没做……到我车上坐一下吧。今天我让你来开车。没驾照没关系,你只管放心开……
她一边说,一边又拉又拽,不顾羞耻。
她靠过来,用毛巾擦我额头上的汗,乳房挤在我的胳膊上。她的干扰使车摇晃起来,冲向路边的一棵意杨。我一紧张,猛地一脚刹车。她咯咯大笑。
你还笑!
我们就这样死在一起才好。
她扑到我身上,解开我的衬衣,把脸在我脸上蹭。
你干吗……别人看见了……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你真的疯了!
我真的这么讨厌哪?你真的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披头散发,衣领敞开着,乳沟里都是汗珠。
我的裤子已经被她解开了。我的阴茎慵懒地歪在一边。她没去看我的阴茎,而是盯着我的眼睛。
车呼啸前行。
一辆庞大的黑色轿车像从地里钻出来,突然迎面而来。
她避让不及,就像飞行员拉操纵杆一样把方向盘往后一拉。车真的飞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马路中间的隔离花坛里。
我失去了知觉。一股鲜血从我额头汩汩流出,流过眼睛,流过脸颊,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滴到胸前,染红了雪白的衬衣,继续往下……
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安然无恙。她吮吸我额头的伤口,用舌头抵住我的伤口。她舔我的血,舔我眼睛上的血,舔我脸上的血,舔我胸口的血,舔我腹部的血,舔我阴茎上的血……
我更苍白了。
但这并没有发生。
只是她希望发生。只是有个女人骑着自行车忽然穿过马路,不住地回头朝我们车里望。。
车还在郊外的那棵意杨下,被太阳炙烤着。
50
艳子继续到中戏门口去等马天军。又等了两天,把马天军等到了。
已经下午五点多钟了,马天军开着车从学校出来。她不知道他是就一直呆在学校里呢,还是进去的时候她没看见。也许是进去的时候没注意,因为他开着车。也许头一天他就这么进出过。而这次出来的时候,减速出门,正面相对,再没有错过。
“马老师!”她迎上去拦住车。
“你……”他似乎有点惊慌,竟四下张望了一下,才摇下车窗。
“我想请您吃顿饭。”
“吃饭就不必了吧……”
“我知道您很忙。我知道我没这么大的面子。但是我在这里等了您两天了……”
“是吗?干吗呀?干吗不进去找我?”
“不让进。”
“不会吧?找我不让进?那我要去说说他们……”
“算了算了。我等一等无所谓。能等到您就行了。”
“你找我还是为那事儿吗?”
“差不多。”
“那事儿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我们就随便聊一下嘛,主要是想请您吃顿饭。”
“要不找我们领导试试?”
“您说呢?”
“操!”不知道他在骂谁。他想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不是想演戏?我上次是说过……如果有机会,我不会食言的。不过我要告诉你,做这一行又苦又累还丑恶残酷……”
“无所谓,演不演戏我无所谓,这事我想都不敢想,上次我当您是说笑话。”
“那你到底想干吗?”
这话相当不客气了。她听得出来。她很失望,感到了被羞辱。她的语气不由得生硬起来。
“我不想做什么,就是想请您吃顿饭。您看我等了两天的份上,就不要推辞了吧。”
“这年头,无事不登三宝殿。”
“您要这样说我就没有办法了,那就是我想求您办事吧。我走投无路了,只好回头找您。”
“说实话好,你说了实话我倒踏实了。看来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我总不能开车从你身上辗过去吧。也好,反正我就是去找饭吃的。”
“是啊,两好合一好。”
马天军把艳子带到一家叫汉和京都的日本料理店。“日本菜好。”他说,“清淡,有益健康。”
一进店里,他的兴致似乎就高了起来。她不习惯盘腿而坐,忍不住扭来扭去。
菜还没有上来,外边忽然喧闹起来。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不断有人往发出喧闹的地方过去。她很想去看看,可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好也不动。
“既然咱们正儿八经地来吃饭就吃个痛快。”他说,“所以咱们先吃,待会儿再谈正题好吗?”
“当然可以。”
于是他给她介绍店里的陈设、餐具及日本料理的吃法,言语中充满了赞叹。
“我不明白咱中国人干吗那么讨厌日本人。”他把玩着一只酒杯说,“我佩服日本人,打心眼里佩服,而且喜欢日本文化。日本人干的活儿就是漂亮!日本人干什么都漂亮!光骂娘有什么用?这世界靠实力说话。”
她讨厌日本人,他陶醉于日本人的优秀时,她心不在焉。
菜上来后,他说:“日本清酒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给她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略略举杯示意,呷了一口。“啊,舒服!”他像久旱逢甘露的禾苗惬意地叹道,并不管她喝了没有。
她一口把酒干了。正皱眉,一个保安走过来。
“哪位是张艳?”
“我是。”
“请跟我出去一下。”
“怎么回事儿?”马天军显得比她紧张多了,跟品酒的时候比,就像换了个人。“她没做违法乱纪的事儿吧?”他站起来。“你们可别乱来,现在是法制社会……”
“我没说她犯法。”保安说,“就是有件事请她协助一下。”
“您去不去?”她问马天军。
“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她随保安往外走。马天军一直目送他们出门,又趴到窗前往外看。
保安把艳子带到一辆出租车前。
拔开围观的人群,她看到金文雄被一个板寸头逼着靠在出租车上。看到她,金文雄试图迎上去,被板寸头一把重又推到车上。
“你他妈别想溜!”
她一把拉开板寸头:“你干吗打人?”
板寸头有些懵:“谁打人了?”
“我亲眼看见你打了!”
“嘿,我说,你谁呀?”
“她就是张艳。”保安说,又指着金文雄。“你认识他吗?”
“艳子姐……”
“你先别说话!”保安说,又问她:“你认识他吗?”
“认识。”
“那行,给钱吧。”板寸头说,“其它事儿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儿?他坐车不给钱……”
“不是我不给!”金文雄说,“是我钱不够了……”
“钱不够上什么车?上车的时候没觉着你钱不够呀,跟个大爷似的……”
“说这么多做什么?”她说,“多少钱?”
“五十二,收五十拉倒,算我倒霉。”
“我这儿有二十多……”金文雄说。
她没理他,数出五十二块钱递给板寸头:“给你,不占你的便宜。”
“好,够爽,我就不客气了。”
“我知道开的士不容易。”她说,“不过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她把金文雄拉出人群。“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嗫嚅着。“你在跟踪我们是不是?”
“不是跟踪!”
“这还不是跟踪?你什么意思?”
“不是跟踪!”
“那是什么?”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这是保护你。”
“保护我?”
“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一直跟着你……”
“你做什么呀?你太过份了吧!”
“我是好心你怎么不理解呀?万一有什么事儿我随时可以帮你!”
“你这么好的心你明明白白地跟我说呀!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你不是不让我跟着你吗?”
“我不让你跟,你不是还是跟了吗?你说你,我跟马老师一起吃个饭能有什么事情?你非要跟着,没有钱也要打的跟着……”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钱够了,没想到这么远。钱我会还你的。”
“哪个要你还钱了?”
“对不起。”
“我觉得滑稽得很。你心太好了一点。”
“你这样说我很难过。”
“难过……难过也是你自己找的。”
他黯然道:“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我要告诉你,江湖的水很深,你是比较马虎的人,尽量小心吧。另外,还有一件事。那个找你的人,被公安局拘留了,要治安罚款三千块钱,他没钱交。他说你肯定在我们学校,警察到我们学校调查了,学校的人都知道了。你去不去救他你自己看着办吧。保重!”
金文雄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艳子想叫住他进去一起吃,却始终没开口。
在他渐渐消失的时候,一股暖流从她胸中弥散开来。
艳子回到马天军跟前时,看到马天军把她的酒杯又斟满了。
“是那个老跟你在一块儿的小伙子吧?”
“您知道了?”
“我问了问保安。他是不是爱上你了?”
“没有吧?我不知道……”
“我看是爱上你了。相信我的眼睛。那天我就看出来了。”
她难以察觉地摇摇头。
“来,先吃点儿。”他突然调转话题。“把肚子垫垫我就告诉你怎么找许韬。你不就是为许韬着急上火吗?饭还是要吃的。告诉你,这世界上其它事都是虚的,什么情啊义啊,都是虚的,别在那些玩意儿里纠缠太深,把自己这副皮囊张罗好才是最重要的。”
51
回到燕云,躺到床上,艳子十分想念金文雄。
刚才一顿饭,用去了一千多块钱。埋单的时候,马天军十分坦然地看着她掏钱,没一点争着付帐的意思。
她后悔那样说金文雄。金文雄的好处一下子就涌现在面前。他是好人。但是,爱不爱却不是自己做的了主的。
假如我也渴望她。
我的赤裸的身体,多美呀!
我却只是慵懒地靠在那儿,在她的上方。
我漂亮的阴茎总是那么困倦,像我的眼神一样。
但只要面对我,她就想把自己掏空。
52
转仙楼跟艳子想象的差不多,大红大绿、铺张豪华。
她还曾想象,我在侍者的引领下,穿过大堂,穿过众女服务员的注视,上楼,一层、两层、三层,再穿过幽暗的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进入一个大办公室——像电影里一样——楚格格坐在一张大班台后面。侍者退出,带上门。我径直走到楚格格跟前,坐到她腿上……
马天军说,一座酒楼并不能显示楚格格的真正实力。楚格格开酒楼主要是为了好玩,她热爱干这个。她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马天军说先前没有跟她多说楚格格,是因为楚格格太复杂、太强大,他不想让她这个鸡蛋去碰那个石头。
艳子进入转仙楼费了一些周折。
转仙楼占了一幢大楼的下面两层。艳子上午九点左右找到它的时候,那儿还是大门紧闭、空无一人。她在玻璃大门上拍了半天,一个中年男人才披着衬衣慢慢走过来。
“干哈呀?”
“我找楚老板。”
隔着玻璃门,必须喊双方才听得清楚。
“你谁呀?”
“一下说不清楚,见到楚老板就清楚了。”
“你口气挺大!楚老板不随便见人你知道不?我是这儿的经理,有事儿跟我说就行了。”
“不行……”
“不行就拉到。”
“我必须亲自见到楚老板。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关于许韬的,耽误了你可要负责任!”这是马天军教她说的。
“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老板不在。”
“那她现在在哪里?”
“你逗我玩儿呢?这我能告诉你吗?”
“那她什么时候在这里?”
“下午四点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