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当天的凌晨四五点左右(根据男方家与女方家距离确定时间),主家(男方,下同)家里就开始闻鸡起火,要给去接亲的队伍准备早餐,西府一带在婚礼前后早上中午都是臊子面,十几个人吸溜几碗,不能吃饱便要急急火火地出发。短途,要用腿丈量,长途要乘坐接亲的敞篷卡车,之前是手扶拖拉机或四轮拖拉机。那个时候,迎亲多在阴历腊月或正月,关中最冷的时候,凌晨又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但毕竟是喜事,人人都带着欢庆的喜气,尽管个个眼挂白霜、口吐白雾,但一路插科打诨、掐猫逗狗不断,不知不觉便忘记了寒冷,不一会儿,便到了女方家里。女方主事的人很客气地拿出烟来,一个一个让着,说着辛苦了辛苦了,一边把一干人让到桌子上,开始“打尖”。我原来是不懂什么是“打尖”,直到第一次参加堂兄婚礼的接亲活动,才知道“打尖”。即黎明而来的接亲队伍要在女方家里吃几口饭的,一是显得女方对男方工作人员的一点犒劳,主要是礼节上的尊重吧。只端一盆面,几盘汤,大约也就是每人一到两碗的量吧,既然属于礼节性的,那吃也就是象征性的,因为在出发以前在主家已经吃过一次了。记得我当时上大二还是大三,对这些根本不懂,还有就是出发前估计没有胃口的缘故,没有在堂兄家吃还是吃得少,到了女方家,或许胃口按时打开了,也可能是女方家的厨子水平很高,让我感到不仅汤味道美,面也很筋道。我连吃两碗,还要吃第三碗时,旁边同来的人都在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地问旁边一个长辈怎么了,长辈善意地笑着说,在这里吃就是个意思,一两碗即可,吃多了会被女方的人笑话的。哈哈,还有这事,惭愧啊惭愧!一边懊恼并尴尬地放下碗筷,一边在心里“狠狠”地批判着这些“封建礼教”。嫁妆很快装好,新媳妇也让人陪着上了卡车的驾驶室,以前是拖拉机的棚席里,后来是小轿车里。我们在卡车或者拖拉机的车厢里扶按着娘家陪送的家具、被褥、三转一响之类,浩浩荡荡地向来处进发。姑娘出嫁离家,肯定是要哭哭啼啼的,绝大多数概莫能外,极少数如果不是脑子不大够数,就是性格太大大咧咧不细腻的,实在哭不出来,娘家妈就会觉得丢人,临走临走还要大骂几句,甚至上手打几下,姑娘便配合着滴几滴眼泪,哼哼囔囔地离开家。
过去没有手机,没法掐出来行程节点,就得专门有个人在村外早早看着远方的动静,一旦看见,就要大声喊着门口放炮的人做好准备,其他各类工作人员也要做好准备了。队伍到了后,拉运嫁妆的人开始搬卸嫁妆,而新媳妇下车还是有讲究的。肯定不能自己主动下车,要前边说过的专门接新媳妇的婶婶或嫂子,穿一个红棉袄,手上还要提一个经线用的木翻轮(什么讲究我忘记了),急急地出来,要在车厢前和送亲的女眷搭上话,无非是一路上辛苦了,累了吧,咱们赶紧坐热炕上吧,新媳妇这边一般要矜持一下,先不动。然后,就是第二步,发红包,发多少没有哈数,只是个程序,这个时候,里边这个“压轿娃”便有了表现机会,因为小,他可以任意撒娇,给一个不行,再给一个还不行,或者当场拆开,先小,闹着不下车,这边一边哄着一边再给,这都是潜规则范围以内的,不算啥,到一定时候,送新媳妇的女眷便会出手制止,说别闹了,下车,几个人便慢慢地下车。开始要进门了,鞭炮齐鸣。前边说过,我曾经给一位表姨当过“压轿娃”,下车以前好像只收过一个红包,因为一直是乖娃,所以绝对不会再要也不会打开看,旁边的看客们便又觉得这娃没啥意思,接亲的女眷因为异常顺利,便不停地夸我,这娃懂事很懂事很,后来知道了原委,便有些懊悔,那个时候就知道,懂事有时候是要吃亏的。进门的时候,我最害怕的事来了,我小时候特别害怕放鞭炮,一般是别的孩子放,我远远地捂耳朵。可是,那天,我的两只手被我表姨和我母亲分别牵着,还牵得特别紧,虽然走得也快,但从大门到新房子毕竟有近百米的距离,感觉那天鞭炮声特别大,居然还有人用半自动步枪朝天放,我是魂飞魄散、踉踉跄跄地走过那几十米啊,回想起来又是丢了娘家人了吧。按讲究,新媳妇拜天地前要打开梳妆盒化妆,很简单地涂抹吧,梳妆盒的钥匙是“压轿娃”保管的,这个是要红包的,悲催的是,我表姨那个梳妆盒没锁子,给我的是一把象征性的钥匙,人家都打开了,忽然看见我手里的钥匙,只能象征性地给了个小红包,我绝无“勒索”的机会了。还有,新娘子进门要洗手,洗完手的脸盆有个讲究,要让男方来个男孩子端出去倒掉,这当然需要红包啊,谁给红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小子磨磨唧唧的,连拿两个红包还不愿意去,这时候,“不懂规矩”的我很生气地冲上去,端着盆子就走,我母亲急忙大声喊住我,对方接亲的女眷也拉着我,一边笑的直不起腰,一边说这娃乖很,勤快很。还奖赏性地给了我一个红包。母亲后来一提起这事就笑着说我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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