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说在中国如果“一天打卡一座佛教寺庙，多久能拜完中国所有的佛祖菩萨？答案是90年。”哈哈！可见中国寺庙之多啊。

佛教是从印度传过来的，没想到在中土扎了根。有的说佛教经过了中国文化的改造，适应了中国的水土，比如禅宗的建立就是。也有的说佛教不讲究信神，佛是人修行而成的，而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可以临时抱佛脚，这对做事比较现实的中国人来说很适应。还有的说佛教的因果报应说与中国人信奉祖宗相吻合，也强化了中国人的鬼神意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国人对佛教的信仰却是认真的。由此，一个外来的会念经的和尚，竟然与孔子和老子相提并论，获得了同等的地位，成为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

自从东汉时洛阳修了白马寺，佛教正式传入中土后，佛陀们主要干了三件事，一是将梵文佛经译成汉文，二是传播教义，吸收信徒，三是修建寺庙，给佛陀安排住处。三件事中最重要的是修建寺庙，只有给佛陀安排好住处，有了打坐的地方，才能踏踏实实地做好前两件事，也才能让人顶礼膜拜。国人对搞建筑是非常在行的，传说上古最早的帝王之一的有巢氏便是给老百姓搭建窝棚的建筑工程师，后来秦始皇修建了规模宏大的阿房宫，再后来皇家宫殿越建越大，有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以这样的功夫修建寺庙是轻而易举的。于是，自白马寺之后，洛阳的寺庙越来越多，等到北魏时洛阳城里的寺庙已经鳞次栉比，有人写了《洛阳伽蓝记》记述当时洛阳寺庙的盛况。

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寺庙从城里退归山林，可能是城里人多，过于扰攘，影响了僧人们的修行吧，寺庙大多改在山中修建，而且多是名山，这才有了“天下名山僧占多”的说法。到唐朝时有人曾经对江南的寺庙数量做过统计，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其实何止四百八十寺，如果大大小小都算上，翻几倍都不止，再加上北方的寺庙那就更是多乎哉了。无怪乎人家说要拜完中国的佛祖菩萨要九十年的时间呢。

那年去五台山一游，有幸拜访了妙江大和尚，说起各地兴建寺庙之事，妙江大和尚说，有些寺庙是因发展旅游业而兴建的，说不上真正的寺庙。哈哈！这话如果让那些主政的地方官员和信众们听到，一定会大失所望。如果以人的思维论，那些住进高大庙宇的享受着人间香火和膜拜的佛祖菩萨们，时间一长，很可能会生出养尊处优之心，与老百姓渐行渐远，还哪有心思普度众生呢？人们并不知道，这样做有违佛家的初心，也拉开了佛与老百姓的距离，正是有违佛陀教诲的。

但又一想，就像有些没有文化的有钱人附庸风雅一样，虽然不甚懂得，却有了一丝向善之念，自当予以肯定和鼓励。世上多一些善男信女，总比多一些没头苍蝇好。各地兴建些寺庙虽有应景之嫌，如果佛教协会能差遣一位有道高僧来主持，启发佛性，广布佛德，对当下在激烈竞争中挣扎的人们来说，也不失为好事。再说了，修建寺庙供佛祖菩萨，总比修酒楼饭店麻将馆，弄出许多酒囊饭袋，或修建楼堂馆所养一帮腐败分子强多了。后来看到报道说，一个贪腐过亿的腐败分子，竟在家里修了佛堂，供奉着起佛祖菩萨来，而且每天三炷香，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突然想到了西方的教堂。前些年到外国也去过一些教堂，比如法国那个三年前被大火烧了的巴黎圣母院，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教堂。大概是外国人到中国来旅游，除了走名山之外就是游寺庙，到欧洲去旅游，除了看名山之外便是逛教堂。如果细想起来，虽然寺庙与教堂都是供人膜拜的去处，其方式与内涵却不大相同。比如教堂多在城里人口密集的地方，为了方便教徒们礼拜，不像中国的寺庙大多修建在山上，而佛教是没有礼拜的硬性规定的。再比如教堂虽然多在城里人口密集的地方，可平时教堂里却比较安静，除了礼拜时人多一些，其余时间人并不多，即使有人也是静坐凝思或低头忏悔，绝没有大声喧哗和香烟缭绕。不像寺庙那样，一天到晚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嘻嘻哈哈，就连跪拜求签也排起了长队，更有很多寺庙已经开始了商业化经营，很多项目都是收费的。但不管是佛寺的熙熙攘攘，还是教堂的冷冷清清，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与西教的虔诚忏悔，都会得到佛祖或上帝的原谅。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许多国人胡作非为之后烧香磕头，许多外人杀人放火之后低头忏悔，好像是卸下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之后便接着胡作非为和杀人放火。真不知这种劝诫的作用体现在何处。

有人问，那些胡作非为的人为什么到佛寺或教堂里去忏悔，不找孔夫子或老聃先生忏悔呢？儒家和道家没有这方面的功能，孔夫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非对错分得很清，虽然提倡温良恭俭让，对人间罪恶之人之事却有很强的原则性。老聃先生提倡“无为”，向来不拿人间这点破事当事，后来生出仙风道骨，追求长生不老，更没有工夫搭理人间是非了。可对宗教而言，不管是东教还是西教，都主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宽大为怀。所以那些贪官才去烧香拜佛，而不是去拜孔夫子。

西人是全民信奉一个宗教，国人却既可信家亦可信教，既能儒释道三家都信，亦可择其一家而信之，具有选择的权利。有学者对儒释道三家的特点进行了浅显的概括，儒家是“拿得起”，佛家是“放得下”，道家是“想得开”，可以合理搭配、优势互补。而西人信教却是强制性的，父母信的你就得信，从小就接受洗礼，不由得你不信。可我还是觉得能给人一点自主选择为好，等长大了由自己决定行谁不信谁，这才叫信仰自由。

说到信仰，我有些不解，有专家说信仰必须有一个主体，也就是神，而且必须是一个神，不能多个神，这才叫信仰。合算我们信仰儒家、信仰道家、信仰佛家、信仰大同世界、信仰共产主义，都不能叫信仰。那叫什么呢？不知这个关于信仰的定义是谁给下的，那些专家们言之凿凿的说教有什么根据？在我看来，信仰就是“信而仰之”，也就是从心里真正的相信和崇拜这个终极理念，这就叫信仰。大可不必非得信上帝才叫信仰，信耶稣才叫信仰。那些所谓的专家胡诌出这些无非是想说中国人没信仰，借以贬低中国文化和文明罢了。

但什么看得多了都会发生审美疲劳，我们只是游客并非研究者，所以现在到某地一游，寺庙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据说现在去西方旅游的中国游客们，对看教堂也已经兴致大减，不像先前那样认真了。当然那些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大教堂除外。

为什么到中国要看寺庙，到西方要看教堂呢？很简单，因为那里承载了各自的历史文化与文明，也承载了人们的信仰，只有了解了这些，才能真正了解人们的精神世界。中国与西方不同的是，佛家是外来文化，除了佛家，还有儒家和道家，还有文庙和道观，如果你只看了佛家的寺庙，那充其量只是了解了中土文化的三分之一，因为儒家和道家是中国的原生文化和主流文化，对于上层建筑来说，比之佛家的影响力更大，而佛教却更接近于基层百姓。正是儒家和道家的思想已经融入了主体思维，甚至植入了人们的潜意识，故不必像佛教那样大张旗鼓。文庙在过去恐怕每个城市只有一所，而且是官方修建的，道观除了李唐时极盛一时之外，也没有像佛家那样抢占多少名山。

但我想，对于信奉和崇拜祖宗的国人来说，如果既能拿得起，又能放得下，还能想得开，岂不是活得更充实和洒脱吗？如闲时到佛寺一游，烧一炷香，磕一个头，领略一下佛陀的宽大，也是一种心灵慰藉，哪怕是“临时抱佛脚”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