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追逐爆裂、追逐火光、追逐绽放的烟火，他的驱动力会来自于哪里？

当我们把场景设定在一千多年前，那个时候的中国人还在追求长生不老，道家人沉迷于炼丹。在他们例行炼丹的某一天，有一天碰巧抓到什么硫、硝、炭的东西，就爆炸了。书中记载“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会发生“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的现象。

到了唐宋年间，权势和土地的纷争，让火炮和火药箭爆裂的声响延绵不绝。

时间再拉进，战火逐渐减少的如今，盛大的典礼越来越多，人们把这个发明更多地用在欢乐的事情上面，烟花创造了大量欢乐美好的夜晚。

但如果有一个人，把烟火爆裂的瞬间美感当作毕生追求，他的驱动力会从哪里而来？

的确有这样的人，他叫蔡国强，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在泉州，是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烟火“大脚印”的创作者，2014上海APEC烟火总导演。除了这些以外，还有种种，普通民众可能不太清楚的各类艺术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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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恶劣营销的巨大喧嚣之下，这部讲蔡国强和他的艺术的纪录片的声响很小，排片量一少再少，而今国庆档在即，更不会有任何反弹的余地。

但这着实是一部不错的片子，讲了一个能唤起人童年和整个人类内心最深处本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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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片子由奥斯卡金像奖导演凯文·麦克唐纳导演，讲的是著名爆破艺术家蔡国强的故事。主题是蔡国强2015年的在泉州实施的爆破计划《天梯》，这个爆破没有在国内传播，却在海外疯传，Facebook脸书上传两天吸引3000万人观赏，超过100万次转发。美国《时代》杂志特别报导，还登上NBC新闻头条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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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项目简而言之，就是架起一座宽5.5米高500米的焰火天梯，连接天空和大地。“天梯”最终在2015年6月15日的凌晨4点49分完成，但是这个梦，蔡国强其实做了二十一年。

 

1994年，在英国宇航局的支持下，蔡国强几乎实现了这个计划，但因天公不作美，计划失败了。

2001年，APEC会议期间，蔡国强试图在上海实现天梯计划，但因为“9·11”事件的影响，计划再次搁浅。

2011年，洛杉矶，他希望“天梯”从葛瑞菲斯天文台升起。但这个计划需要当地居民同意，最终也未能实施。

私以为，这部片子的主题，就是就是蔡国强为什么会对这个项目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而这事关于一个“艺术家”、乃至一个“人”的初衷。

人类

“人类”这个小标题的意思，是把蔡国强放到整个人类的大范畴里去讲。

片子里有个很精彩的镜头，蔡国强正在和浏阳某烟花长的老总会面，他们在某个空旷废弃的阳台上试烟花，要找到最适合连接“天梯”的那一种。点燃某个小小烟花的瞬间，片子立刻切换到阿波罗一号升空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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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人类对于深不可测的外太空的一切就是有强烈的求知欲和向往的。

蔡国强也有，而且这股向往强烈而绵长，一直延续到了他的事业里。

在眼看着现代科学科学努力而艰辛地靠近宇宙的真相的时候，蔡国强意识到在他的整个人生里，他都不太可能进入宇宙了。

 

“我感到我未来不可能去宇宙，我挺伤心的，但我慢慢理解了。”

对普通人来说，“理解”这件事的下一步就意味着躺平接受现实，但骨子里浪漫至极的蔡国强没有就这么停下来。他有别的方式。

 

“艺术是我去宇宙的时空隧道。只要有一个机会我就还会经常想，做一个梯子，这样伸进云层，但这个梯子不是为了带我去宇宙，是我期待的对话的过程，来往。”

“我想做一个梯子，伸进云层”，这句话听起来真的令人热泪盈眶，因为它曾经出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口中，出现在我们小时候稚拙的水彩画里。一架简陋却牢固的梯子，连接大地和蓝天白云。这是所有人类童年时代天真又绮丽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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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万万的人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这个幻想只是空想。但是蔡国强没有，他强烈地迷恋这个梦，并且一定要实现它，并且在快六十岁的时候最终实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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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架通天的梯子，就像基督徒试图更靠近上帝一样。我们要做一架梯子，把这个城镇和外太空联系起来。”

中国

整部纪录片的开头，就是女工们在手工制作烟花的场景，蔡国强的画外音响起。

 

“一千多年前，当中国人在研究火药，他们不是为了研究火药，是为了研究长生不老的药。”

 

“那么在研究的时候，这个药会炸起来，就给它取了个名字，火药。”

 

“慢慢的，中国人就把这个研究用在了欢乐的事上面，它们创造了很多美好的夜晚。”

火药是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不提这项发明对人类文明史的成就，从宋朝大受欢迎的烟火杂技、火药幻术到中国人一直执念到现在坚信能够驱逐瘟神的的鞭炮，中国人对这样东西有天然的、很强烈的迷恋和崇拜。

这种天然的迷恋也很深地植根在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蔡国强的骨子里。

蔡国强在扬名国际之后，接连和过重政府合作，做了很多场烟火设计，比如很负盛名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大脚印”，又比如说2014年上海APEC会议的烟火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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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与蔡国强于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合作）

​那蔡国强的艺术表达有没有受到政治的影响？

​​其实是有的。

​2014年的APEC烟火表演，蔡国强从一开始就给整个焰火表演设定了非常完整的理念，但这个理念在一次又一次和各个部门的会议中一点一滴地流失。

尽管应各位西方艺术评论家的想象，艺术与政治的磨合出现了问题。但蔡国强依然对西方评论家们的类似问题不胜其烦。他认为这些西方人根本不能理解“普通人对自己祖国和文化的情感”。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西方人对你身为中国人强加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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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蔡国强根本不可能不知道艺术表达很有可能受到政治因素的干扰，但是是故土和故土文化对他的深刻影响萌发了他的艺术，他对这一切建立的深厚情感让他有想做点什么的冲动。他想改变一点什么。

就如同他在做08年奥运会开幕式之前说的：我想要帮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不仅仅是感到一种扬眉吐气而已，而是更骄傲，更开放。

泉州

蔡国强出生并且长大在福建泉州，有一口现在互联网上非常爱调侃的“胡建口音”。讲起他和他妻子的恋爱史，他的描述是——“我家住在东街，我太太家住在南街，从我家到他家，大概要八昏钟到十昏钟这样”。和奶奶说话，用的也是非当地人根本无法听懂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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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大部分人除了知道这是个沿海城市以外，可能也没有再多的印象了。而在蔡国强的描述里，这是一个“迷信”的城市。

泉州拥有中国现存最高的两座石塔，叫泉州东西塔。蔡国强对这座城市“迷信”的认知，就来自于这两座塔。相传在宋朝年间，泉州因为发展得不太好，就去找了个风水师来看。风水师说旁边山上比它更高的另外一座城市做得像渔网，你这个城市像一条鱼，不大好，最后在泉州山上造了两座塔，取一个“把渔网破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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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强说：这整个城市太信风水，也太信看不见的世界。我个人就是从这个地方出发，在这里长大，所以从小我的艺术里面，都在寻找跟看不见的力量的关系。

他从小学画，为了破坏他对自己所谓“谨慎胆小、一板一眼”的评价，受到自己长大的这座城市所谓“看不见的力量”的启发，他把这个城市最常见的爆炸、鞭炮、烟火一类的东西当成表达工具——用小孩子们日常用来玩的火箭去喷画布，画布燃烧，形成了独特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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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通过火药爆炸，使自己得到了解放。”

很巧的是，他为了这个项目走了世界上的很多个地方，最终依然是在他的家乡的一个小渔村完成的。

家乡是他艺术形式的起源，也是他的最终归宿。

家庭

蔡国强从小就学画画，这一点是受他父亲的影响，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书画家和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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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强小时候学画画的时候，他的奶奶把他的习作一张一张地收好，还到处跟人说，这孩子的画很值钱，一张都不能丢。

这两个人，可能就是对蔡国强后来艺术道路和“天梯”这个项目产生最直接影响的人了。

蔡国强的父亲是书店营业员，爱书如命到了把所有的工资都用来买书的地步。家里藏书量颇丰，蔡国强的父亲以这些作为留给孩子的财富。也只有在这种观念影响下的人，才会花费人生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来做这种寻求一瞬的精神归宿和满足感的事情。

文革时期，蔡国强的父亲被勒令把藏书全部烧光，这件事整整花了三天三夜，蔡国强亲眼目睹，而且帮着父亲一起烧了。虽然在片子里，蔡国强并没有提到这件事对他的具体影响，但推测之，这应该对蔡国强后来迷恋火焰艺术是有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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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影响更为直观，“天梯”这个项目，蔡国强就是做给奶奶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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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认定我将来一定是不得了的艺术家，我想为她做这个天梯。”

蔡国强其实想把“天梯”项目原本的选址选在奶奶的渔村，但是奶奶的渔村经历了过度的开发，破坏了蔡国强眼中这个地方原本具备的“神奇感”，于是他转而去寻找了另外一个他认为有神奇感的地方，最终选址惠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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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蔡国强的奶奶已经100岁，因为无法负荷，她并没有到现场，通过手机视频观看了这个为她而作的壮举。

视频的这边，一架焰火天梯腾空而起，蔡国强像小孩一样兴奋地对奶奶说：阿嬷，漂亮吗？你孙子是不是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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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项目是极其宏大的，蔡担任式工作室二十余年技术总监的日本人雅利反复跟蔡国强说过这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个项目的实现依靠这大量精确的计算，不能有任何偏差的每一个部件、天气、游艇、热气球、每一根烟花，每一根引线，都由严谨的科学和大量专业人士作为基础。

但回到初衷，这一切的出发点，不过还是人类最本能最无法抛弃的“情”字。

 

“剩下的这个岛成为了我们唯一可以升起天梯的地方，所以我尽管从全国带来了我的朋友，最好的汽艇的人，最好的技术总监，最好的烟火师，但是还是这个岛上的人，他们配得上全中国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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