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关于西湖的名诗英译对比漫谈

我很喜欢苏轼的那首诗，因为他用素描的方法，巧妙勾画出堪称天下第一美景的西湖；用看似脱口而出实则深思熟虑，看似抽象却富于形象，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地、言简意赅、画龙点睛地介绍了西湖作为旅游胜地最突出的特点与优点，铭记在世世代代的人们的记忆里：西湖，又称西子湖（这称呼不知是源于苏轼的这首诗还是民间早已有之，无论哪种情况，都说明苏轼这首名诗的功劳），其湖光山色无论在晴天雨天都是奇妙的，西湖的自然美恰如传说曾在西湖住过的绝代佳人西施；全诗语言明快淡雅，用词精练巧妙，比喻活泼新颖，意境深入浅出，韵味丰富悠长，堪称千古绝唱！

苏轼这首诗只有四句，而后两句最有名。可以说，“西湖”与“西子”互相成名，相得益彰。但正是这两个“西”字难倒了翻译家们。请看：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   

蔡廷干的译文：

Rain in the West Lake

             by Su shi

The lake first sparkled in the sun’s bright dazzling sheen,

Then wonder-making showers the verdant hills would screen.

For varied charms the West Lake well may I compare

To Xizi, who, adorned or not, alike was fair.

Tr. T. K. Tsai

该译文我引自文殊先生选注的《诗词英译选》242页（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989年出版）。我从《新华文摘》1991年9期208页得知：蔡先生“当时在美国新

诗运动中为唐诗翻译做出过许多贡献”。但我一直对英语不是母语的译者，其译

文的质量有所保留与怀疑。蔡先生的译文见他的《唐诗英韵》，书的英语名是

《Chinese Poems in English Rhyme》，可见他对押韵的重视。像其他英语不是母

语的翻译家一样，蔡先生这里也自造了一个词典里没有的复合词wonder-making

修饰showers，他显然是想表示这样的意思：“创造奇迹的阵雨”或“神奇的阵雨”

。显然也是一个英语错误。查上海译文出版社《新英汉词典》，词条make里没

有由分词构成的复合词，词条wonder里有复合的形容词wonder-struck或wonder-

stricken（表示“惊讶不已的”）等，但也没有wonder-making，却有复合形容词

wonder-working（创造奇迹的）。

         为了对比研究，我想另外找到苏轼几首名诗的译文（特别是英语为母语的

译者），但一无所获；也不知是否因为宋诗（这里不包括宋词）真的不如唐诗

那样有名气，还是因为苏轼的诗不容易翻译好？我今天又在书店从头到尾翻查

了一遍很厚一本《中西讨论翻译百年论集》（海岸选编，上海外语出版社2007

年11月出版），想从大量论文里找到一两个这样的“译例”，但也空手而归。就

连吕叔湘先生的《中诗英译比录》（序），就明确写他“比录”的59首“中诗”和“

英译二百有七首”，是“上起风雅，下及唐季”，也就是说，里边有诗经、唐诗等

而没有宋诗。（上引书70页）不过我也有一些别的收获：我从林语堂先生的论

文《论译诗》知道他的真知灼见，以及他对几位译者（包括蔡廷干先生）的评

价。

       林语堂《论译诗》的论点我完全赞同。现摘录如下（并附读者我注）：

“英语诗主要，一为练词精到，二为意境传神，与中文诗无别。”（因此，原文

即中文是诗，英语译文也要是诗，即要求达到他说的两点。林先生以这两点要

求代替“形似”与“神似”的说法，我觉得是很好，因为这比译诗理论中“神似胜于

形似”的说法明确具体，便于操作。读者我注）

“中文译英，则中文要看通，而英语要非常好。英文华译，要英语精通。英文译

华，要英语精通，而中文亦应非常好”。（中译英，对英美人来说，难在“看通”

中文；所以才有那么多的问题提供吕叔湘先生写《中诗英译比录》。中国人译

英语诗当然要精通英语，但精通的程度可以限于“看通”英语；但中文反而要求

更高，即“应非常好”，因此大量高级外语人才中能专门从事笔译的翻译家并不

多。至于中国翻译家中从事中译英（特别是译诗），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像吕

叔湘、钱锺书、林语堂这些大师，他们自己就很少做或几乎不做这种卖力不讨

好或事倍功半的工作！钱锺书先生的中文名著《围城》就是由别人翻译的，而

用英语写出《吾国吾民》和《京华烟云》的林语堂先生也没有专门从事中诗的

英译，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因为这要求“英语非常好”，英语如果起码不好到

母语水平，就休想能把这种工作做好！读者我注）

“在翻译中文作者当中，成功的英人韦烈Arthur Waley。其原因很简单，就是他

的英文非常好…他译唐诗，乐府古诗十九首及诗经等不用韵，反而自由，而能

信达雅兼到…又Witter Bynner将道德经译成美国口语，实在好，因为他是个诗人

。”（可见中诗英译，不仅要求英语“非常好”，不仅好到“母语”水平，而且译者

应该是一个翻译家，最好是一个作家或诗人！无怪乎伦敦那个英国教授和翻译

家要说“不让中国人译唐诗”！译者我注）

           “凡译诗，可用韵，而普遍说，还是不用韵妥当。只要文字好，仍有抑扬

顿仍可保存风格。因为要押韵，常常加一层周折，而致失真…在译中文诗，无

韵，而不可无字句中的自然节奏。以前我看蔡廷干译唐诗为英文，但以看得见

的音节及押韵自满，所以不行，幼稚得很。”（语言、特别是“口语的自然节奏”

比勉强的“押韵”重要！译诗本来很难，押韵就难上加难，无怪乎钱锺书先生把

这比喻为“戴着枷锁跳舞”！林语堂先生这里直率地承认自己“以前的幼稚”：“但

以看得见的音节及押韵自满”。实际上他也在幽默风趣地点评了蔡廷干的唐诗英

译文。这里还可看出：人们评价某篇译文的孰优孰劣，讨论形似还是神似，直

译还是意译，等问题之所以争执不休，也与各人的水平差别有关。读者我注）

许多文化界的有识之士、特别是翻译界的前辈都反复强调，文学翻译（特别是

译诗）是一种独特的文艺创作，对译者在语言（外语和中文）水平、写作能力

、文化修养、工作态度、翻译作风和人格品质、等等，都有很高的要求。现在

我国这方面的笔译人才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远比高水平的口译人才少，）应

该大力培养。

我一直认为，事实上也是这样，高水平的中国译者从事“英译中”，而英语为母

语的外国译者从事“中译英”，这是自然的、也是理想的分工。“精通英语”（但

英语并非“非常好”，这里借用林语堂先生的用语）的中国人如果从事“中译英”

，特别是古诗英译，如果方法对头、工作认真，虽然质量不如英语为母语的外

国译者，但由于对中文原著理解正确，其译文在忠实传达原著的思想内容（包

括诗的意境）方面有自己的优越条件，可以给英语为母语的外国译者提供有益

的借鉴和参考作用。

《论译诗》最后写道：

“意境第一，自不必说。瓦德尔女士  所译诗经二三十首便是好例子…瓦女士一

个中文不懂。她全靠雷格James Legge的译文。雷格在一百年前译中国经书（诗

、书、易、礼）是专做学者工作，有中国名士王韬帮忙。雷氏所译，根据马、

郑的笺注，及孔颖达的义疏，所以是正经的工作。瓦女士根据雷格的译文，专

取意境，及天下人同此心的题目，脱胎重新，有时六七段的诗，只弄成两段…

瓦女士是用韵的，但所有的韵，天生自然，毫不勉强。”

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中国译者，蔡廷干先生的译文还是难得的。至少它可以

给英美各国的汉学家与翻译家提供借鉴和参考。而且，从外语教学的角度，“中

译英”像英语写作一样，是中国人学英语的重要手段，对于准确掌握英语的语法

和词汇、特别是同义词的对比和选择，很有益处。

所以，我也冒昧地尝试一下古诗英译，当作英语练习。欢迎批评指正。更是为

了抛砖引玉，希望能引来很多好的译文。

Drinking and enjoying 

Sunny and Rainy Sights on West Lake

            by Su shi

West Lake is wonderful while dazzling in the sun,

West Lake is marvelous with smoky hills in the rain. 

The beautiful lake can be compared only with Lady Xizi,

Born in West village and known as West Beauty.  

Drinking on West Lake

In the Sunshine first and then in the rain 

            by Su shi

West Lake is wonderful with its waves dazzling in the sun,

West Lake is marvelous with the smoky hills in the rain. 

The beautiful lake can be compared only with Beauty Xizi,

For the natural beauty is common for Xizi and West Lake. 

最后译文定稿如下：

Boating on West Lake

In the Sunshine first and then in the rain 

            by Su shi

West Lake is wonderful with its waves dazzling in the sun,

West Lake is marvelous with the smoky hills in the rain too. 

Th beautiful lake can be compared only with Beauty Xizi,

For this “West Beauty” is always beautiful like West Lake. 

但无论怎样翻译，“西湖比西子”这个名句名典故名故事是无法译好的。为此不

得不借助于注释。我为中外读者作注如下：

注一：西施相传是春秋时代的绝代佳人，是中国老百姓有口皆碑、妇孺皆知的

美女。她姓施，名夷光；因为她生于“西村”（或某村子的西头），所以叫“西施

”。据说她被越王勾践献给吴王夫差，以美色消磨其斗志。她完成自己的特殊政

治任务后投西湖自尽。但京剧《西施》描写她与范大夫欢度柏晚年。

注二：西湖的名称在唐代就有了，白居易的诗里就多次用过这个名称，但“西子

湖”的别名始于宋代，与苏轼的这首名诗有关。西湖原来位于杭州之西。但后来

由于城市的发展和扩充，西湖现在位于杭州的中心。

Note 1. Xizi or Xishi was born in West Village or in the west of this village. She was 

known with her beauty. “Shi” is her real surname or last name. “Xi”（西）means in 

Chinese “west” used as an attribute or adjective indeed, but thought by many people as 

her surname or last name.

Note 2. Name “West Lake” began in Tang Dynasty, for it was in the west of Hangzhou 

City; but now it is in the middle of Hangzhou City, for the city extends to the east of West 

Lake.

“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功夫”。最近我在学人书店看见了2009年9月外语

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了林语堂先生用英语写的《苏东坡传》，那里引用了他

自己英译的一些苏轼的诗词。其中就有这首。抄录如下（但那里省略了标题）

：

The light of water sparkles on a sunny day;

And misty mountains lend excitement to the rain.

I like to compare the West Lake to Miss West,

Pretty in gay dress, and pretty in simple again.

读者你们看，这译文既有新意，又符合原文，英语也标准流畅！前辈大师，学

贯中西，果然名不虚传，令人佩服。​

曾冲明2016年国庆节新译：

Drinking on West Lake and enjoying

Sunny and Rainy Sights on Her

           by Su shi

The West Lake is wonderful while dazzling in the sun,

And She is also marvelous with smoky hills in the rain.

If The best Beauty is compared to West Lake beautiful.

They're both charming whenever adorned or not after all.

2018年3月13日凌晨新译：

The West Lake is wonderful while dazzling in the sun,

And She is also marvelous with smoky hills in the rain.

If The West Lake Xihu is compared to Xizi, West Beauty.

They'arboth charming whenever adorned richly or slight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