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洋河没有什么名气，但它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其中的风景美不胜收。我从林芝八一镇西北部一百三公里处的工布江达县城果林卡，开始追寻它的脚步，心中仿佛被洗净了一般。工布江达县依山临江，幽静的像个世外桃源，尼洋河从城脚下迤逦而去；两岸层峦叠嶂的蜂群，从山头到山脚布满了各种乔木，郁郁葱葱，苍苍茫茫。河床在这里宽阔了许多，水流也不再单一的挤在一块，平缓处分解成若干条，狭窄时又汇集在一起，就这样纠纠缠缠，分分合合，在江心营造出许多沙洲和绿色小岛，河水极浅，没有吸引眼球的色彩与格调。因此，我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河沿两边狰狞的石块上，每一次镜头极为轻细的响声，可以唤醒一片睡意朦胧的河水。

        沿318国道顺尼洋河蜿蜒而下，过了工布江达，尼洋河便进入了中游，也成了一条真正意义的河流。河道碧浪滔滔，撞击着河岸的卵石滩，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溅起洁白的浪花，那种阵势简直如同飞花碎玉般的壮美。远处，天上的白云和山顶的积雪仿若耳语，山腰的云雾和黛绿的树林缠绵着情话，原生态的美让人欲罢不能。游弋的水鸟拍打着湿淋淋的翅膀，在水里嬉笑打闹，牦牛吃着嫩嫩的水草，发出欢快的叫声；河畔的林地、农田更是美不胜收，还有田间劳作的人们热情洋溢，编制了一幅幽静的田园风光图。我的脚步显得更加从容与安定，我的相机的快门按得多姿又多彩了。

       车子随着尼洋河一路东去，有的地方河水被石头包围成一滩，安静地躺着晒太阳，河底排列有序的深色石头一览无余，微风袭来，搅得水底的阳光一道道荡漾开去。有的地方河水虽然在流动，却也安静，白色的沫子夹在水面的鱼鳞纹里有节奏地舞蹈着向下游漂去，像一匹点缀着百花的绿色绸缎。河势起伏的地方，河水变得欢快了，洁白的水花欢腾，仿佛有上百条巴掌大的鱼竞相跃出水面，哗啦啦地直响。尼洋河顺着大坡一路往下、往东，春天的河水清得透明，是那种清澈湛蓝透亮的颜色，捧在手中不见一点杂质，喝上一口凉爽而带点清甜的味道，这是来自雪山的水，比任何机器生产的水都要纯净。站在一处宽阔的河岸边，看水天一色，看蓝天如洗，看白云如绵；看清澈的河水，可以直透河底，甚至心底。

       走在空旷的河滩上，阳光有些失真，不时有鹰隼在河滩上方掠过，低飞的水鸟在水面划出一道道痕迹，偶尔还有乌鸦在不知名的地方扯着破嗓嘶鸣，水中倒映着雪山清秀的峰影，在一阵阵微风吹起的涟漪中轻轻摇动，景色太过美丽，显出几分诡异的色彩。河谷的四周是一碧如染的森林，从山脚到峰顶，森林的颜色依次由深碧而浅褐，间或又点缀着一片鹅黄和嫩绿。满山满坡的桃花和杏花正像霞光一样绽放着，到处都开满了灿若织锦的繁花。从远处望去，宛然一幅十九世纪印象派风景画家笔下的意境。漫步在这河谷里，我的心已经忘却了平日的烦闷，剩下的只是一颗追寻美的心灵。

       河滩的对面，是植被茂密的大山和幽蓝闪闪的雪山，河滩的旁边，是明艳的桃花和乳白色的藏民居；雪山与桃花齐飞，河流与藏民居共舞的景色，总使人产生一种置身于仙境的错觉，不知经年，不知何处。山上一片朦胧，云雾像要坠落河滩的样子，尼洋河显得更加温婉迷离。这样的河让人禁不住想怜爱，想捧起一掬冰凉的河水，把脸沉醉在这碧绿碧绿中。几束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下来，像一层薄纱披洒在桃花和藏民居交错的河滩上，河面像是无数小星星在眨眼睛，宁静而圣洁，技艺再高超的画家面对此情此景，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顺应且贴切自然的生活本就是一种奇迹。

       车子在岸边绕行，白色的脉络涌动着，如血管分布其中，河水冲积的沙丘洁白如玉，玉带般的尼洋河从天边静静淌过，在汇入雅鲁藏布之前，如同人体的血脉经络一般，在河道中分割出缕缕、块块、条条的沙洲。这些沙洲长满青草和灌木，不仅招来不少可爱的小动物和禽鸟来觅食，自然而然也成为藏民们放养牦牛的天然草场。藏民们将河滩形成的草场用栅栏分割成一块一块，开始植树，将流沙稳住，河滩像一片绿色的棋盘，牦牛们就像这盘大棋中的棋子，河道间来来往往，悠游自在。由于这一带游人稀少，沙地和绿洲保持着原始洁净风貌，一幕和谐安宁的世界，如果不是这飘动的经幡，误以为闯进了一片江南水乡。

       尼洋河穿过原始森林，静静地滋润了工布江达的土地，她更像一条碧玉绕带，又像一条巨龙，从高高的雪山上，一路向下，我心随河水流走，不知拐了多少道湾，汗水与雨水多次把我的眼光遮挡，可我的信念却仍在河中。一路上尼洋河时缓时急，时窄时宽，一直到与雅鲁藏布江的交汇处很明显的看到交界线，尼洋河水清澈而湍急，雅鲁藏布江水浑浊而缓慢，一清一浊，一绿一黄，一急一缓，泾渭分明，给你视觉以新的冲击和抚摸。尼洋河汇入雅鲁藏布江后，如同雅鲁藏布遭到群山阻挡，满腹怨气，而当尼洋河这股清流汇入后，形成一种像是为雅鲁藏布洗涤清肠一般的倒流景观，自然的造化之力真是不可思议。

       江河交汇处，水面有着赏心悦目的开阔，这翡翠般的河水在此却头也不回、不容言说地投入到雅鲁藏布江混沌不清的泥沙混杂中。奔腾咆哮的雅鲁藏布江在这里深情接纳了尼洋河，似乎变得温柔平静起来，它们携手同心，悄悄开凿出世界上最深的大峡谷，扭头向南奔向遥远的印度洋。一段不长的河流，从上游的不毛之地到下游的美丽富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物竟天择的奥秘，在这里演绎的出神入化，各个河段展露的不同魅力，变幻的迥异风景，让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2021年4月脱稿于林芝波密平措康桑度假酒店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