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小路上的诗人
(2021-06-26 08:41:46)湖边小路上的诗人
初春的正午,公园林间的天气暖暖的,虽然,已经脱掉了厚重的棉袄,但我还是感觉有些热意。
疫情的沉闷空气,已经轻松了很多,虽然大家还在小心翼翼,口罩还是戴在脸上,但心里还是感觉踏实。但毕竟还在防护之中,公园的人虽然不少,但比起往常的喧闹来,可是差多了。见不认识的人,自然是不说话了,即使看见似曾相识的人,带着口罩有时也互不打招呼。
我在河边的木栈道上信步的走着,待走到河边一处有条状坐凳的时候,便找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在我的左侧,也有个人坐在那儿,我侧脸看了看了他,他却凝神不动,眼睛盯着水面。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群海鸥正在水面翻飞,让水面充满了诗意。河边只有我们两人,四周也无别人,趁着海鸥的叫声传来。我便与海鸥作引子,与那个人搭讪。
接着就是对视,对视之后,就有了话说,也有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他姓王,已经退休,原在铁路工作。这工作的概念外延很大,说了几乎等于白说。但两个过去没有任何交集之人,是不能啥都可以交谈的,更别说个人的隐私话题。当然,若来往多了,慢慢地也会把彼此的生活相互晒出,但那是还很遥远的事儿。其实,这样更好,只有热情,没有顾忌,彼此的生活圈子互相都不知道,万一说点儿错话,转过身去,也许啥都忘了。所以,我们的聊天就有点儿信马由缰。
我便称呼他老王,这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在有意无意的只言片语中,我对他有了一点儿了解,虽然不可能对他的身世,诸如家庭、以及性格什么的了解很多,但在交谈中感觉到了他的素质,如做人素质,职业素质,精神素质,文化素质。在很多具体方面,还与我有了共鸣,比如,他很少聚餐,绝对不打麻将,爱好与兴趣就是看看书,写写诗。
谈到退休,他说,退休了没事儿可干,倒不是真的没事儿,吃喝拉撒睡的,哪个不是事儿。没事可干,是说人的职业生涯结束了,就不知道干什么了。但每个人总会有自己的事儿干。
说到这儿,他顺势就把话题引向了诗。说着说着,还从兜里掏出手机,让我看手机里他写的诗。
他写的,都是五言、七言格律诗,而我对律诗,不能说不懂,学过也写过,但早就没了兴趣。有人说,唐诗宋词,已被那些名人写绝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跟在人家后头,再难写出好诗来。虽然,这话说的有点绝对,但人之感情,七情六欲、生离死别的,古今相同。而诗歌,恰恰就是要表达这些,即使不是小情,而是大情,如爱国爱家之诗,也让古人写得慷慨激昂,如岳飞之满江红一词。能超越的,真的是太少。
所以,他让我看,只要读来顺口,有点儿意境,我便绝不吝啬赞美。我一直以为,会欣赏别人,也是一种素质和能力,誉美之词,虽然有时有点儿不太真实,但也并非都是虚假。也许,老王发现觉得同类人了,便听得兴高采烈。
这样,我们陌路相逢,就像是遇见了知己,也就不管过去彼此是什么身份,话也多了,越说越是热乎,显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而于我,觉得能让人愉快,也是一种善举,何乐而不为呢?何况,他写的还真不错。
我感觉,老王是有寂寞感的。工作上的事儿,是有人管,有人督查,有人商量的,好歹有个热闹,写诗这个事儿,却难找到人切磋。原因呢,是做这个事儿的人太少,身边也许根本没有,即使有那么一星半个的,也是文人相轻,不肯点赞和批评。古人说文人多寂寞,也许从这儿能找到因由。但舍弃,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这是他退休后的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是他一生的情趣所在,从小就跟着他,工作再忙,都没抛弃过。
聊着他的诗,我们的话题渐渐有了点儿深度。他谈起了韵书。
虽然,对此我没什么研究,但根据他所谈,以及之前的一知半解,我大致理清了关于古诗韵书的脉络。
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韵书,如南北朝至唐朝时有《切韵》,元代有《中原音韵》,明朝有《洪武正韵》。此外,还有唐韵、集韵、广韵之说。现代有些诗人,喜闻乐道的是《水平韵》,这是在宋朝时被总结出来的,据说是《广韵》的一种略本。不了解《水平韵》,读古诗就可能出现困扰,比如会感觉古诗有的不押韵。
当代有专家诗人,创新了一种《中华通韵》,是一种新的韵书,所以又有了新韵、旧韵之说。当然,有新旧,就有继承和创新之说,就有交叉,有矛盾,或者有好坏之说。但对这些诗的押韵理论来说,不应一味否定,或者一味肯定,不能因为懂得旧韵,就以为懂古;也不能认为旧韵迂腐,不懂创新。
我觉得,研究诗与写诗是分人、分类的,若是搞研究,当然得弄清诸如《平水韵》等理论,坚持也不为过;若是百姓诗人,为了表达感情,或仅仅是喜欢诗歌创作,大可不必拘泥于古韵,只要有感情,有共鸣,顺口押韵既可。毕竟形式是为思想服务的,让人看不懂的诗没有意义。
我曾觉得,有些退休老人的诗看着费劲,遣词造句生硬难懂,比如讲究对仗,还喜欢用典故,总让我想起古人所谓“掉书袋”之说。不知他们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律诗,是让人觉得深奥有内涵,还是让人觉得不同凡响?我是喜欢唐诗宋词的,觉得讲究情感、情境,语言通俗易懂,与古诗不同。但我现在知道,哪类诗都有自己的特点,古体诗也许更有味儿,深奥总比浅薄要好。
不管是聊诗论,还是聊诗,我都为老王点赞。他听到我的点赞,也就谈的格外起劲,或许以为是找到知音了吧。
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的某些行为,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如这写诗。我们为什么要写诗?为名,为利,为虚荣心,还是仅仅就是爱好?再有,为什么有人喜欢写古诗词,或现代诗?还有,为什么我们很多诗人写现代诗,不喜欢或者不讲究押韵?
有网友说,写现代自由诗是年轻人的事儿,说年轻人有热情,喜欢浪漫,还说很多大作家,到了晚年就不再写诗了。我不知道这个见解对不对,但我知道很多名作家,到老了还是坚持写,而且很出色,比著名诗人余光中的写诗。对于不是诗人的诗人们写诗,特别是老年人写诗,也许有人会说是闲的,但这应该是戏谑之语了吧,因为闲人,也有很多事儿可做啊。
其实,这原因绝不那么简单,人们不同的历史遭遇、性格养成、价值取向,以及兴趣爱好,都可能起着重要的作用。人们在工作期间,没有时间琢磨它,退休了捡起来,让生活有点儿情趣儿,也许是自然而然,也许不是自然而然。至于哪个因素主导了自己的行为,就说不清了。就如老王,这么喜欢古体诗,对其理论还这么有研究,其背后一定有很多的故事。
虽然,我始终不知道老王的职业,但我认定了他是一位诗人,因为诗人不一定是职业的,也不一定是公认的。我也认定了他是一位寂寞的诗人,不然,他不会跟一个互不认识的人侃侃而谈。也许,对他而言,是渴望知己,因为有了知己,才会觉得自己是诗人。
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之间,太阳已经向天西滑落,天气有了些凉意。聊得太久,我已感觉有些累了。
于是,我便站起身,做出要告别的意思。他也就起身,和我不知不觉得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当然那是我家的方向,想来也是他家的方向了。但谈话并没有终止,而内容依然是诗。
又是不知不觉的,我们走上了大坝,到了公园的一个出口,我们都站下,彼此都知道该分手了。他有些犹豫地拿出手机,但没说什么,看那意思,是想留下手机号码。但我知道,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点,他喜欢的诗,我也喜欢,但我却不想去写;而我喜欢的,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说,更不知道他是否喜欢。预期,在后来的联系中,彼此也会感到无语,这就不如不联系的好。
所以,我跟他握手告别后,转身走去。走了老远,心里还在想着他,便回过头来看,只见他刚刚漫步前行,但眼睛还盯着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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