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生(5)教师节
(2024-08-14 20:3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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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情感文化育儿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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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教师节
这是陶若斓当教师后的第一个节日。今天上午陶若斓有两节课:第一节在本班上语文课,第二节在另外的班上上历史课。
上完第二节课的时候,陶若斓回到办公室。同事们说,有个家长等陶老师好久了。
看看那个家长,好像很面熟。陶若斓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个老太太以前可是妈妈娘家村里的红人,有一次妈妈见到她,和她打过招呼。过后,妈妈就给陶若斓介绍过这个老奶奶。她以前在村里(那个时候叫大队)当过书记,是个干活非常舍己的“铁娘子”,是靠自己的出色表现当上大队书记的。据说(妈妈也没亲眼看到,就是听老人们说的),刚开始的时候,她是个妇女队长,夏天干活是赤膊上阵,冬天在修水库时候,也是打着赤脚挑着担子健步如飞。那时候春节还没过完,正月初四,就出集体工,她带头打着赤脚下到堰塘里取堰泥巴,那两条腿冻得像苋菜梗。她的事迹被拿到公社作宣传,引起公社书里的重视,就任命她为大队书记。在任期间,她在大队很有威信,大家见面就叫“刘书记”。算起来,她是和陶若斓外公一辈的,后来的情况,妈妈也不是很清楚,知道刘书记自己没有孩子就过继了一个亲戚家的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她们家后来的生活状况就不太清楚了。
陶若斓也就按大家一直以来的称呼,叫老太太“刘书记”。
听了若斓的话,刘书记拉着陶若斓的手,像见到亲人那样喜极而泣。陶若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点懵了。
“俺总算是找对人了!”刘书记拉着陶若斓的手说,“女儿女婿都不听话,早就离婚了,他们只顾自己快活,也不顾家,把丫头丢给俺,一年到头也没给几个钱。丫头的生活费都得靠两个老东西来筹。俺们都老了,干不动了,老头子原来有个理发的手艺,而今的年轻人都讲究,都到城里的美发店里去理发。老头子就只能给年纪大了、缺钱又走不动的老人剃头,也赚不到几个钱。”
听了老人的话,陶若斓插进一句:“您以前当过干部,乡政府没有给您发工资吗?”
老人说:“俺们那个年代的干部哪像而今……俺也没钱买社保,一个月就是三四百块钱补贴。”
是啊,一个月几百块钱怎么够花?还要供孩子上学。
听了刘书记的话,陶若斓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希望陶若斓帮她的外孙女申请困难补助。现在国家政策好,每个学期都有一些给予困难家庭孩子的“贫困补助”。陶若斓同事们,不知道刘书记这个情况是否符合“贫困补助”条件。同事们都对陶若斓说,刘书记的外孙女算不上“贫困户”,她父母双全,不算孤儿;父母身体健康,家里有楼房,也不算贫困。
陶若斓感觉这就有点难办了。她把所知道的学校“贫困补助”的政策条件给刘书记解释一下。
陶若斓说:“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们不能收礼的。”
“听说现在城里的家长好多都在教师节给老师送礼呢,俺上街走亲戚就听到他俺讨论,今年的教师节给老师送什么礼物合适。俺这不算什么礼物,俺没有多少文化,以前好歹当过干部,有空闲的时候还是要看看报纸和电视新闻的。尊师重教的道理俺都懂,就是能力有限。”
听了老人的话,看到她一脸真诚的样子,陶若斓就不能推辞了。
陶若斓心里想着,等会儿和老师们合计一下,看这些农产品值多少钱,拿出来给刘书记的外孙女刘莹交下个月的生活费。如果有机会,有善心人士愿意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陶若斓就尽量争取到一些资助给刘莹。但陶若斓没说出来,这是没有把握的事。据说,以前有善心人士也来他们学校资助过一些孩子。但是,那些孩子的家长就有了依赖心理,有的家庭并不是那么困难,而那些老爷爷、老奶奶总是装得很可怜的样子,一心想着别人拿钱来资助他们的孩子,对孩子也没进行过感恩教育,那些孩子也没怎么珍惜那些资助。还有的孩子就拿着那些钱去大手大脚地花掉,甚至还有的孩子拿去进网吧。这样,有的爱心人士知道了就很失望。陶若斓听妈妈说,有个阿姨,本来家里也不是很富裕,她就是想做点善事。她资助过一个孩子两年,两年之后,她自己做生意遇到困难,就没有及时联系资助那个孩子了。那个孩子的奶奶还打电话说,他们家孩子找到了新的资助人,还说,他们家最近在县城买了房子。这个阿姨听了,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再后来,他们就一直没有联系过了,那个孩子上了高中,还把资助过的阿姨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同事们也说,类似的事情经常有,也有了很多这方面的议论。所以,陶若斓就不能保证今年还有没有爱心人士过来资助他们学校的学生。
听了刘书记的话,陶若斓能感觉到老人心里的无奈。女儿女婿关系僵着,还把家庭弄得一团糟,他们老来无依靠,还要管外孙女的生活,老人的忧虑陶若斓懂。在小学初中还行,义务教育阶段是免学费的,将来孩子上了高中就难了。同事们也议论说,现在在农村,这样的情况还很多。有很多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初中毕业后就出门打工,在外面谈个恋爱,很轻率地就结婚生子,在家里也没办法呆下去,就把孩子丢给父母出门去打工,而且,他们打工的工资有的还不够自己花的。当然就没有钱寄给父母养孩子。这些爷爷奶奶也没办法教育好孩子,就有很多孩子出现性格缺陷的问题,这批孩子现在就叫“留守儿童”。
陶若斓还和同事们分析,这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些没有好好教养的有性格缺陷的孩子,将来也只能重复他们父母的命运。
这个教师节,过得还挺沉重的。同事们还看到网上的一些调侃“教师节”的段子,并拿来自我解嘲。
晚自习的时候,陶若斓花了一些时间,给学生讲了一些自己的感受,希望同学们能够理解老师的话,学会读书和做人。陶若斓也让学生仔细想想,他们处在什么样的生活环境,该以怎样的心态来看待他们的父母和老师的教育,希望他们不要在家长和老师的重压之下学习,要激发自己真正希望成长和成才的内在的动力。
陶若斓还说:“咱们中华民族有着几千年的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老师需要尊重,但那种尊重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对老师最大的尊重就是尊重老师的劳动:老师上的每一节课,同学们都在认真听,老师布置的每一次作业,同学们都能认真完成,那样,提高学习成绩就没有问题。你们的成长、成才,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尊重。”
过完这一天,陶若斓也有了一些感慨。晚上,陶若斓在“博文”里写道:
今天,是我正式当老师后的第一个教师节。我和同事收到了一位特殊的家长送来的礼物,却高兴不起来。
刘莹这个同学不算优秀,也不算调皮。学习成绩就是中等,没给老师带来麻烦,也没有很强的上进心。“少年不识愁滋味”?看上去她似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课间,还是会和同学们一起嘻哈玩乐。不像她奶奶(刘书记自己没生养,刘莹的妈妈是过继亲戚家的孩子,女婿属于倒插门,孩子跟她姓,叫“奶奶”,不叫“外婆”)说的那么可怜。
或许是隔代亲,刘书记把这个外孙女看得很重,平时有些娇惯。像很多“中国式”父母、爷爷奶奶一样,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舍不得孩子多吃一点苦。
当然,如果在家庭发生变故后,孩子不受影响,没有心理阴影,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刘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有没有受影响。我要找个时间和她聊聊,争取能够走近她的内心世界。
不知道,我今天在班上的话,有多少学生能够理解。我感觉未来的教学之路,确实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