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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婆媳 纸本设色 211×170cm 2016年

 

 

幻象·本质

工笔画当代情境中的「形」

文/李传真

 

 

中国的工笔画艺术历经千年之衰而拨开历史的尘埃重新在当代放射出夺目的光彩，既体现了中国古典艺术传统「线」的不断延续，也体现出新时代中国画艺术的一种革新，以及勃发出的新生和希望。如何在当今文化艺术多元格局中寻求参照，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中寻找最终的契合点，如何更新和拓展中国画的内涵与外延等等，是中国画艺术在当代不可回避的重大课题，也是工笔画家们长期以来不断思索并力图解答的课题。他们自觉地从民族整体文化艺术背景中去认识和反思中国画的过去与现状，探索新时期工笔画的发展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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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纵观整个中国古代绘画史，特别是唐五代以后宋元明清的绘画史，绘画风格变化和个性差异的速度和程度是何其慢、何其小，总令人觉得似曾相识，真正的原因在于主体意识缺乏，没有冲破客体世界具体对象的局 限而充分发挥主体个性的自由，而在失去了客体的具体依据之后，即蔑视或无视于客体 的具体之后，主体意识的「苍白」、「共性」使艺术更深地陷入「重复」，在自身的「共性」 中周转，更进一步失去「依则」和「具体性」，这必然导致工笔画的衰退，造成「形」的程 式化、概念化，直到僵化。徐悲鸿先生针对中国古典人物画，就曾提出:「自明清以来， 几无进取，且缺点甚多。」「如画衣服难分春夏，开脸一边一样，鼻旁只加一笔，童子一 笑就老，少艾攒眉即丑等，岂能为后世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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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藏族妇女 纸本设色 58.5×42.5cm 2015年

 

「夫写人不准以法度，指少一节，臂腿如直筒，身不够转使，头不能仰面侧视，手不能向前 而伸。此尚不改正，不求进，尚成何学?」这是对明清以来人物画因袭陈法风气的批评 总论。进入现代社会，「骨法用笔」的内涵应得到全新拓展，现代工笔画家成功尝试已表明，「形」在文化的转型期中，显示出对诸种艺术兼容并蓄的强大包容性、可塑性和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转换的实现能力，广纳各种艺术因素，特别是吸取西方的解剖学、透视学、光学、色彩学等科学规律，用写实主义的观察方法，加上由传统演绎过来的、具有诸多内容和变化的线条来塑造活生生的形，成为现代工笔画「形」由传统向现代演绎中的一个重要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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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藏族老人 纸本设色 59×45cm 2015年

 

 

1.「形」的当代性视觉性基础

当代中国是一个开放的社会，随着中西文化的交融，人们的审美观、视觉观发生了 突变;工笔画家个性的真实性、复杂性也得以张扬，努力表现客观世界中的人与景，展 现现实生活中的魅力与个性，表现人在事物中纷杂、多层次、多侧面的形象以及人性美、人格美，并且着眼于人的心态观照，涉及悲、喜、幻、梦、潜意识，同时注重人的内心世界的独特发现。这必然离不开对象的形，对象的形已被重新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改文人画脱离现实形、玩弄笔墨、消愁解闷的一套主观游戏，重新回到「形」上，以形似为先。没有形就没有神，正如一个人物画家，当其在作品上发现有失妥当的时候，只有在形上追查原因，在形上改正错误，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所以形不似而神还可以似，形神分离，各有本原、各有独立作用的说法，是永远不存在的。南朝范缜写有《神灭论》，独持「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之论。不求形似，是五百年中国绘画所以衰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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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放学路上 纸本设色 256×140cm 2016年

 

现代工笔画作为视觉造型艺术的一种，它要求能够较为完美地突出视觉形象性这一重要特质。视觉形象个性是绘画这种视觉艺术的第一法则，画面视觉形象由造型和色彩两个基本元素构成，因此，塑造形象的能力成了画家必备的职业条件，这是一个底线和基础。具体到画面上，首先要求形，至于诗的意境、哲学思素、对人生的感悟、情感的宣泄都应该在重「形」基础上滋生和延伸，这才能达到「形神兼备」、「以形写神」的最高绘画境界。

 

当代工笔画赋予形以主宰地位。当代工 笔画的形包括两点:一是对象的结构，人物的精神状态。如喜怒哀乐、爱恨恶欲的差别，人物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如男女老少、 贫富贵贱的差别。二是画面的结构，对象的 结构由观察而来，画面的结构由训练而来。 在观察上，以形为准;在实践中，功夫到家， 仍以形为准。这个「形」，既是指一种结构，也可指一种衡量功夫的标准，更可指一种「不 变的形式」。母题可以变换，趣味可以不同，意可在笔后，但「形」是永存的。对细节形 的关注和精微的追求，为当今工笔画发挥其材料性，体现绘画技法提供了足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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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老伴 纸本设色 250×113cm 2017年

 

当代工笔画家求「真」，对细节的精微投入过多的关注和追求，精微地去刻画，不遗余 力地去雕琢。细节的形体现了画家个性精神，他们懂得有感情的精微刻画使画面更具形式意味。现实生活的人和事在一般人的眼里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在画家眼里却是千 差万别的，这是由于画家观察生活的角度与常人不同。不同画家的精神追求不同，其发 现和传达情感细节的方式就必然不同。用自己的眼睛去寻找发现与自我感受相通的「细 节」，正是对于人类本身的认知。细节形的刻画往往是画面中需要重点表现的部位，对 细节形的把握因画家修养不同而不同，其深刻性也不同。形象的准确性使作品的内涵更 加丰富与深刻。当然造型的准确性中也有创造者的自由和个性，与客体形比较，任何写 实与肖似，都有艺术家的归纳与舍弃，再加上抽象「线」的语言，大可不必担心陷入「自 然主义的如实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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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沐浴春光里 纸本设色 80×60cm 2017年

 

同时要注意：大体的形和细节的形相结合、一般的形和特别的形 相结合、现实的形和想象的形相结合。总之，当代赋予「形」更多的内涵与外延，现代工笔画家重形，因为绘画不是诗和音乐，它不擅长直接表现主观世界的内容。它不是数学，不能百分之百地变成赤裸裸的空洞的形式符号。这样讲并不是要否定中国画诗情画意与笔情墨趣的民族艺术传统，也无意否定形式因素在绘画作品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相反只 是针对如何更好予以体现对象神、意的问题，艺术形象不是为形象而形象，是通过写形来 达意抒情的，写形是手段，达意抒情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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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暖阳 纸本设色 223×120cm 2015年

 

 

2.「形」的传统审美

对古人来说，他们苦恼不是如何追求主 观的绘画审美性格，他们最束手无策的是对 眼见的客体形态缺乏惟妙惟肖描绘刻画的能 力，就像儿童们无法画像一个苹果时的苦恼一样。顾恺之有谓「凡画人最难，次山 水，次狗马」。难易标准，使我们看到他们对描绘客体对象的认真渴求。顾恺之生逢东 晋，客观上文化、哲学、社会方面的影响启示他将「形似」的不知所措引向一个较灵活 亦相当精巧的境界——以形写神。你说它是一种主动的审美追求也行，说它是一种迫不 得已的权宜之计也行，「以形写神」自古以来成为绘画艺术的最高标准，形是手段、工 具，神是目的，但古代真能借形写神，达意吗?如李公麟所画的《维摩诘演教图》这幅 肖像画，所谓「演教」，就是现身说法。据了解维摩诘是印度人，是佛教中的大乘居士， 消瘦多病，博学善辩，但李公麟笔下的维摩诘却是一个中国人，一个高坐在炕上的中国士大夫，不仅没有印度人的影子，更没有佛教中所谓先知先觉者的精神和神通广大的形 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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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融合 纸本设色 200×170cm 2016年

 

顾恺之《论画》一文中，评《小列女》一图，认为画中女子面容有恨的样子，但因 容貌姿态过于刻削，在神态上未能显示「恨 态」且肢体画得像男人，这些都是未能传神 之处。造成此现状，其一是由于古代对「形」的束手无策和能力限制，其二是主观捏造， 不注重直接写生，从而忽略了「形」与「用笔」的统一性，因为没有「形」，「以形写神」也 成为一个空壳，成为由程式到程式，由笔法 到笔法，由形式到形式的笔墨游戏。而当今工笔人物画家们一改默记、阴察的写生方法，面对面直接写生方法，加上西方的一些科学知识运用，透视、解剖学、光学、力学、几何学等，使我们的画家们观察形能细入毫芒，为更细致、更生动地研究人，表现人提供了极大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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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桃花丛中一抹红 布面设色 60×30cm 2017年

 

默记、阴察只能体现其人物共性，《宣和画谱》载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奉命作《韩熙载夜宴图》，顾闳中夜至其第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虽然它是中国画惊世之作，但细细评味，仍有很强的程式规范，姿态太过于呆板，很少出现一个极偶然的刻画角度、举止状态，没有选择特异的透视角度，衣服也缺少变化，没有质地单薄、厚重之分，人物表情不生动。当然它也有许多可贵之处，不一一列举。可见对于现代人的审美观点来衡量写实画，细节是不可忽略的。

线是语言，造型是创造。当代工笔画要求能创造有意味、有美感的「形」，而不是机械描摹物象。创造形必须先有意识，即造型意识。造型意识是人脑感觉物象并能创造形的一种思维，能不能用造型意识去感受、观察对象，并敏感地、本能地处理好画面上形与形之间的关系，使画面成为有意识和具有感染力的形式，这是衡量一个画家具不具备高素质审美和造型意识的标准。画家就是写意、写心、写情，让造型的形式表达情感，立求尽达其意。工笔人物中的造型与形式构成是绘画本体的基础，当然这是一个长期而艰苦的修炼过程，需要画里画外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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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桃花朵朵开 纸本设色 60×40cm 2017年

 

综上所述，当代工笔画家重「形」与传统画家轻「形」大相径庭。「形」在当代工笔画的演绎中扮演非同寻常的角色，已经显示出稳定性、独立性和包容性，有很强的适应性和壮健的生命力。首先是它具有了反映当代现实生活的能力，有了很强的适应性。其次，它具有强大的包容性和深刻的塑造能力，一方面保持自身特点，一方面吸收了外来的营养，加强、改善自己，从而使自身具备了更完备的表达时代理想、情感的表述力。近数十年中国工笔画的飞跃发展，无一不显露出「形」在当代表现中的强大再生能力。同时，也给我们提出这样一种思考，即几乎所有的古老文明都必须经历非常艰难的文化现代化的蜕变，都必须在文化的演进中寻求新的发展，只有当其顺应了历史发展的需要，才有生存的价值，才有更光辉的未来。人们看到，「一种立足于传统的精神本质而又对传统作出了现代性选择，阐释与创造性转换」的新形态的工笔画正在形成，「形」在其中充当桥梁作用，尽管它还存在着那么多的不足，但惟其如此，也才更值得有志于献身此道的同仁们去努力，因为艺术的本质就在于创造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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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真 桃花依旧开 纸本设色 80×50cm 2017年

 

 

李传真，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专职画家，一级美术师，硕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获奖经历：

2014年获“十二届全国美展进京提名奖”；

2014年获“2014APEC最杰出女性奖”；

2011年获“第四届全国青年美展”最高奖；

2010年获“湖北省第七届屈原文艺奖”人才奖；

2009年获“十一届全国美展银奖和中国美术创作奖”；

2008年获“第三届全国青年美展”最高奖；

2007年获“第三届全国中国画作品展”最高奖；

2007年获“中国百家金陵画展”金奖；

2004年获“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铜奖；

2001年获“黄宾虹·高等院校中国画新秀作品展”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