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赵飏

种在阳台上的绿植已经长的很高，我知道它结不出花朵，平时忙于工作也无心修剪，独自望着窗外街道发呆，看看城市里，昏暗的路灯下他独自走着，一个人淋着雨，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影子。

月光和星星，写下最美的对白，旋转的扇叶，驱不散夏日闷热的夜晚，胡乱滑动着手机，不知等待谁的消息，略感疲惫，因了周末的愉悦，仍不愿早睡，熄了灯静静躺在床上，打开收音机。

习惯了每晚收听《夜归人》这个节目，主播糖果盒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又记不起是谁。他的节目总在夜里播出，一个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伴我走过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常有听众打来热线，他总是耐心为人解答，他常带我缅怀过去，帮我找寻丢失的记忆，有似曾相识的经历，有时感慨万千含泪入眠。

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我正在家里吃早餐，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对方自称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说某知名主播今晚6点邀请我去他的直播间，到了请拨这个号码……“呃……好……”顺手拿起书桌上的笔写在了纸上，挂了电话。“是骗子吧？我不禁发问，我没有认识什么电视台的人啊，为何就爽快答应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去看看也无妨。”

晚上按约定时间开车去了电视台，车程不算远，各种遐想涌上心头。停好了车，我尴尬地站在电视台门口，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嘀……嘀……响了几声没人接听，正当我要挂断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喂……我是……”我变得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他说：“你到了吗？我下楼接你。”

我看着电视台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猜不出电话那头是谁，几分钟过后，一个潇洒帅气的男人走进我的视线，叫出了我的名字，这不是……我才明白原来他是我大学时的一个同学。他说：“我知道你今天会来的，之前我听说你回家乡发展了。”我说：“我也没想到是你，虽然这个声音好熟悉。”我们握手拥抱，他带我走进楼里，边走边聊。多年没联系了，得知他通过打拼在电视台做了一档节目主播，也算干出一番事业，虽说这个时代收听收音机的人很少了，他的艺名许多本地人也耳熟能详。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记得我的电话号码？”“我了解的你，是一直不会换号码的。”我没明白，我说：“我来电视台能做什么？叙旧也不该在这个场合，难不成我俩的对话要当着观众们说？”他笑了笑解释道：“本期是节目组推出的新模式，邀请主播的好友来做一期播音，我就想起了你，你不是说能在电视台做播音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呃……没错，那是我大学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没想到他依然记得。”在大学我们同是播音主持系的同学，我和他接触过几次，不陌生也不算很熟，记得曾经我们各自怀揣梦想，愿毕业以后能在电视台工作。然而毕业后我去了大城市却经历了各种碰壁，在一家电视台幕后工作也没能坚持到最后，心灰意冷的我回到了家乡这个普通二线城市，赋闲在家的日子选择考研转了行，告别了曾经的梦想，也最终步入别的领域工作。

今天的事我完全没有准备，感谢之余心中愈发惭愧，毕业后再没有联系过他，多年过去了他还能想起我，作为他好友的角色在节目里出现，着实让我感动。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请我一起吃晚饭，没有饮酒，问候彼此谈一谈这些年的生活，看得出他改变许多，端庄文雅，像是上流社会的人物，至少与我谈话还是那样亲切。饭后他抢着买单，我早已悄悄结了账，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脸不悦，看得出他很要面子。他节目所在的时间档很晚，告诉我不用着急，我们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10点半，时间将近每晚节目开始的时段，打开半导体开关，聆听这情感世界里的调频，今晚，没有人会打来电话，怕打扰了我，连主播也无私让出位置坐在一旁甘为绿叶。屋子里的灯光是那般温柔，空调也吹出凉爽的风，好像那位细心的人早早猜透我的心思，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今天坐在直播间里的只有我和他，他示意我戴上耳麦，他凑近麦克风，“喂……喂？”试着音，这错别已久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我坐在他旁边，我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握着耳麦，有太多不愿回忆的往事，也是与我擦肩而过曾经梦寐以求的事业。我问他：“是直播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毕竟好多年没练了，水平大不如前，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件事了。”他没有回答我，工作人员示意他可以开始了，他点了点头，而我站起身来不知所措，想要摘下耳麦逃走。

“别担心，到夜里这个时间，听的人不多，放轻松就好，我记得大学时的你成绩优秀，我相信现在的你也是可以的。”我被一双温柔的手向前推着，又坐回到椅子上，他递来一张纸巾，我接过来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凝视着黑色桌面上一张白纸格外醒目，几行简短的文字：我眼中的你，你现在的生活，最难忘的场景……

他说着开场白：“聆听雨的声音，沉醉在夜的静谧，孤独的城市，我们来自城市的不同角落，穿越人海，我们终会相遇，我，是这城市里的夜归人。说说心里话，谈谈这些年，忘掉和忘不掉的事。老朋友，这些年，你过的好吗？”他的手势，把话语权推向了我，我深呼吸：“各位听众朋友晚上好！感谢我的同学糖果盒的邀请，很荣幸，今天是我第一次做客直播间，也是我第一次在电视台播音……”

“还记得你是个不喜欢熬夜的人，大学时晚上睡的很早。”我笑着说：“现在何尝不是，疲惫使我不懂得欣赏座城市的夜景，下班后困了就早早睡去。”他说：“日复一日的努力工作，事业上总会有所收获吧。”我摇了摇头，“忙碌却仍是原地踏步，一年一年漫长乏味，那是我做了一个又一个计划，结果却又事与愿违，我常常走在晚风中思考着任时光流走，如果人生可以永远活在计划之中，如果所有……尽在掌控……”

这颇具负能量的回答，让他措手不及了，他浅浅的一笑，我明白，这些事在他的人生也早已看透只是嘴上不说，我也沉默许久。灯光暗了些，怪屋子里音乐沉重，回忆让人思绪太浓，忽略了歌词原有的内容，任歌声缥缈在云端，感受到的，是张国荣先生的这首，《我》安慰容易受伤的我。

“我有注意过，曾经的你总是安静保持沉默，也总是一个人，难道你不会感到孤独？”我说：“这些年，还是没能摆脱孤独，毕竟孤独是人生的常态，也曾试着投身人群之中，发现最难的是与人相处，和刨除工作人情世故的复杂繁琐，随年龄增长，我也没有过去健谈，变得愈发冷漠。”

“能否谈谈你现在的生活感受，这样的生活是否让你感到迷茫？”我说：“每一天都那么匆忙，每一天那么漫长，做自己喜欢的菜，喜欢的歌曲循环播放，安静的睡着，安静的起床。平淡的生活，时而迷茫在人生的路口，我是谁？我该何去何从？独自面对各类难题，徘徊在悲与喜之间，与自己分享所见所闻，生活点滴，没人倾诉也无人过问，它们就像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每一块沙土，堆叠成沙丘，我也慢慢洒脱，慢慢沉淀自我。”

他点了点头：“是你，让我重新认识了现在的你，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有些话不用伪装可以毫不掩饰地回答，而现在的人往往戴着面具无法摘下，为人处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谁也没有错，正如张国荣先生所说：“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11点，不知道还剩下几位听众，和即将入睡的人道一句晚安，抻了抻肩膀长舒一口气，偷偷把目光移向窗外，伸手提起杯子平复此刻心情，略微的困意，碰上这一口凉意，给两个男人枯燥的对话添了些许兴致。剩下半杯，提高对它的关注度，看着融化的冰块像云朵在杯底绽开丝絮，放大了灯光下的阴影，我望着他微笑的脸，和眼角细微的皱纹渐渐眼花，听不到这世界里的声音，就好像收音机那头坐满了无数听众，他们不愿睡去听得入迷。

他问我：“还记得这些年让你最难忘的场景吗？”发呆片刻，忽然回想起多年前参加的一个重要考试画面：“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傍晚我离开酒店走在街上，看见某家连锁餐厅里面坐满了人，有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有青年男女对面而坐，室内空调吹着冷风，热气模糊了玻璃窗，我在玻璃的另一面路过低下了头。那时候舍不得花钱，身上也没有太多钱，吃了一碗几块钱的拉面就回去休息了，那时候想，如果以后条件好了真的不在乎。”

“有一年我在外地旅行，晚上八点多了仍空着肚子，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恰巧是多年前想要去的那一家连锁餐厅，我走了进去，一个人点了一桌菜，拍了张照片没发朋友圈，邻桌的男女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只是安静的吃着没有抬头，平淡的滋味滑过如今挑剔的味蕾，我又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画面，留下的只有满满的孤独感，和行走一天后的旅途疲惫，却再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时间过的好快，不知不觉节目就要结束了，他已经站在我身后好久，回头递来一支香烟给不吸烟的我，接过来也要苦涩的抽几口，我和他握手，直到燃尽了两根烟头。喝完杯子里最后一滴水，“不用麻烦你再给我续上杯，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和老同学拥抱致谢，“是你让我说出这些年未曾吐露的心声，是你让我戴上耳麦重拾自我，愿下次还能做客你的直播间。”

他搂住我的肩膀，拿过话筒冲我笑着，说出结束语：“深夜里听到乐声，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轻弹着，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我不禁颊边泛起了红，静听着，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好了，就说到这里吧，晚安各位听众，下次再会！明天白天，天气晴，气温30度……”

原稿2017-0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