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朗润嘉园的白日梦，其实我已做了很多年。可以说，在我心底始终珍藏着一个私密的“家园”。如果要确切追溯某个时间节点，恐怕就得从父母现居住的这栋两层小楼图纸设计开始。那时的我刚过“知命”，年纪还不算大，工作处在风口浪尖，下班后稍闲下来，才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一段时间总在思考如何改善父母的居住条件，各种备选方案在脑子里过电影，天长日久竟形成习惯。后来当生活中遇到烦心事，不能自我开解摆脱，就刻意让思绪回到想象中的那个江南小院子里，让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攫取心智，从中体会筑田而居的乐趣。这种情绪甚至达到“放纵”的地步（或许用“放逐”更恰当吧）。久而久之，它仿佛成为一种独自的享乐方式——眼睁睁地躺在黑暗中，任由高度兴奋的神经信马由缰地“跑火车”，设想居屋和院落的布局，谋划室内外装饰的巧妙，包括附属设施如何完备，前后院土地怎样规划、草木栽植、花草搭配、水系布局等等，无休无止地沉浸其中，如同依偎在缥缈而温暖的摇床中……这种梦境般的时空之维，逐渐成为我个人私密性质的伊甸园，往往不能遏制地发动起来，产生莫名的陶醉，慰藉感油然而生。在短暂的快意中，种种愁绪与焦虑也就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我固执地认为，人生最快活的事情，莫过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冥想。我的这种秉性肇始于并不快乐的童年。物质生活饥寒交迫，精神上又备受压抑，跟随父母在偏僻的小村子里，于宗亲邻里之间，过着被欺辱、受损害的弱势生活，很没有安全感。加上自己的天资不高，动手能力差而又耽于幻想，总是陷落在眼高手低的尴尬中，所以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让父母引以为豪。印象中，自六七岁（二弟出生）之后，我就失去了恩宠。父母在我身上再也找不到“翻身得解放”的希望。但我使劲地认为，他们是疼爱儿子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最后，我们最大限度地达成共识：冒险走出去，自生自灭。那时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让我投身于在他们看来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军旅。为此，这两位可怜的农村夫妻不计得失，作出了很大的牺牲，心理上承受着人们难以想象的重负。我明白，儿子的所有委屈他们都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如果说幸福是一种主观感觉，父母晚年无疑进入了幸福的快车道。同他们坐下来闲谈，都热衷于拿这个似是而非的话题来作自我解读，而将种种不如意不由自主地忽略不计。可事实上，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捧着那些难言之隐。它像是个充足了仙气的气球，可以随时扎破，亦可以随时放飞。正如南宋词人辛弃疾感慨的那样：“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可见自古以来，这也是不足为怪的人生常态。另有同时代人方岳诗《别子才司令》说得更明白：“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既然不便“语人”，就只能自我消化。在我和父母兄弟们之间，现实的幸福感，或许就是日积月累中的家院建设成果。它多少可以佐证我们这个贫苦的家庭几十年来努力挣扎的光阴，亦可以融解某些堵在心中的不快。
这种梦境般时空之维，
逐渐成为我个人私密性质的伊甸园，
一旦发动起来往往就不能遏制，
瞬间就会产生莫名的陶醉，
剧烈慰藉感油然而生。
在短暂的快意中，
种种愁绪与焦虑也就忘得一干二净。
两位善良的农村夫妻为了儿女从不计失，
默默忍辱负重付出力所能及的牺牲，
他们的身心一直承受着人们难以想象的负荷。
我非常明白——
儿子的所有委屈老人都是知道的，
只是有意无意假装不知道而已。
每当坐下来闲谈，
他们都热衷于幸福的话题，
以此来对自我人生作出种种美满的解读，
而将那些难以言喻的不如意事
不由自主地忽略不计。
慨叹现实人世间
滋味绵长若槟榔
不如意事常八九
可与语人无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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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29 09: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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