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第一回
赌咒发誓离山寨
打洞钻山走邪门(下)
有一天,虢建巟到一个在市直机关工作的远房亲戚家里串门。无意中打听到,市里正在筹划市直有关单位到贫困山区办支教点的信息。
“机会来了!”虢建巟像打了鸡血针一样亢奋起来。他风急火急赶回联校,汇报了争取上级机关到黑山寨办支教点的想法,并主动请缨,抢到了申办支教点的令牌。
联校和乡领导当即表示全力支持,并答应给一笔启动申办支教点的活动经费。
有了领导支持,虢建巟更加精神抖擞,情绪高昂。他默默地自我打气:“只要功夫深,铁棍棍还要磨成针,我就不相信这办支教点的好事抢不到手。”
从第二天开始,他每天一大早就扛着一蛇皮袋“乡里土特产”出门,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市直机关某部门的支教点定在了黑山寨!
支教单位派员下乡考察,进校调研,落实了支教方案:除政策倾斜、经济支持外,还在物资上给予扶助,赠送给联校一辆用于勤工俭学的大卡车。
虢建巟又一次显示了自己的“能耐”。当年的年终总结表彰会上,他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不仅戴了大红花,还被晋升为正股级。
从此以后,虢建巟成了黑山寨里的香饽饽。托他帮忙、请他办事、求他通融的人越来越多。
支教的勤工俭学大卡车到位后,虢建巟马上雇了一名司机为联校跑运输,他自己则跟车剽学开车。不到三个月,就托人找关系拿到了驾照。
改革深入发展,班子不断调整。新来的乡党委书记发现,联校的这辆勤工俭学大卡车,每天早出晚归跑运输,尽干些帮张三送人、为李四拖货的人情活,几乎没有赚到一分钱。于是,决定把这辆大卡车发包给个人。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虢建巟得知信息后,赶忙递交了“留职停薪”报告,辞去了股级秘书的工作,承包了那台勤工俭学大卡车,跳进了“下海”浪潮。他雇人开车跑广州,奔深圳,送牲猪,运杂货,赚回来的票子超乎想象。
业务好的时候,虢建巟恨不得汽车24小时不熄火。他雇请了两名司机轮流出车,有时还自己开车上路,硬是把汽车上路率推到了极致。

就这样,虢建巟每月上交一点管理费,打发一点司机辛苦钱,其余银子都是自己的,很快就堂而皇之地成为了令当地人眼红的万元户。
接着,虢建巟盖起了当地最时髦的楼房,娶到了当地最漂亮的姑娘,还挂上了黑山寨乡村中学校长的头衔,日子过得美美的。
一晃三年过去,神通广大的“飞天蜈蚣”当了校长,成了“暴发户”,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睡软的。但他心里并不满足:毕竟,离市区一百多里的荒山野岭,出门就是黄泥粘脚,茅草障眼,哪比得城里的舒适繁华。
虢建巟没忘记儿时的对天发誓:一定要跳出黑山寨,死也要死到外面去。“不行,我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冷火秋烟的穷山沟里当土豪。我要杀出一条血路,冲向外面的世界!”他再次咬牙切齿地发誓赌咒。
于是,他重操起当代课老师时的惯用伎法:请客、送礼、拉关系,没日没夜地往乡上、县上和市里跑。
一连钻营了好几个月,连社区劳务市场都进了七八家。这只满世界乱飞的苍蝇始终没找到裂缝的鸡蛋。
这天,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可刚坐下,又嚯地站了起来,就像屁股上生了疔、化了脓一样。他在堂屋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一团浆糊在捣腾。
夜幕渐渐降临,炊烟袅袅升起。
虢建巟饭不思,茶不饮,漫无目的地走出家门,来到了他所执掌的乡村中学。
学校一片寂静,三三两两的枯叶不时飘落。操场上,一对耀武扬威的篮球架相对而立,你瞅着我,我看着你。
虢建巟猫腰进去,陡然看见自己曾经承包的“支教汽车”趴在屋檐下。他停住脚步,眼前突然一亮:有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像当年去市里申报支教点一样,扛着一蛇皮袋“乡里土特产”进城了。

来到当年定点支教的市直机关,虢建巟见门就进,见人就点头,历数支教给贫困山区带来的“翻天覆地”变化,赞颂上级机关的支教行动是“插秧的雨、三伏的风……
”
接待虢校长的大小官员最乐意倾听“来自基层”的声音。他们如醉如痴地沉浸于“基层同志”的歌功颂德之中,个个心花怒放、喜笑颜开。一些人还交头接耳:“基层的同志就是本分、朴实”,“虢校长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实在人……”
从此以后,衣冠楚楚、口舌如簧的“实在人”成了市直机关大院的常客。传达室的保安也不再查问他蛇皮袋里装了什么东西,不再要求他掏身份证、填会客单了。
找到了裂缝的鸡蛋,嗅到了蛋壳里的腥味,虢建巟便紧盯不放,穷追不舍。他隔三差五地给张处长捎一包“自家产的明前茶”,给李书记带一只“自家喂的野山鸡”,给王科长送一条“自家养的大草鱼”,给赵干事送一袋“自家栽的马铃薯”…… 就连行政科的水电工、文印室的打字员,都吃过他“自家种的西红柿”。
不到一年时间,虢建巟钻山打洞走邪门,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一袋袋“自家产的乡里土特产”,杀出了一条血路,跳出了贫穷落后的黑山寨,闯进了喧闹繁华的大都市,堂而皇之地被借调到了被他赞颂为“插秧的雨”、“三伏的风”的市直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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