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招工打漂记

戴业旺

我的一个表叔，打年轻时就去了关东，大概是1963年秋，说要回家来了，他的老宅距我家很近，房子一直被生产队用着，队里赶紧给他腾房子，表叔孤身一人，行囊也不多，队里派人从孝直用地排车给来回来了，是几个行李箱。拿出来时无非是些被褥棉衣之类，最让我好奇的是一个会唱戏的机子，后来才知会唱戏的机子叫留声机，不少邻居都来问候，也有看热闹的，到第二天晚上，表叔就打开留声机，摇着上弦，小心翼翼地放上唱片，拿过机头唱起来。围过来看热闹的集满了一屋。

到现在我还记得有《打金枝》《牧羊圈》《二进宫》之类，懂得戏文的说“要听还是二进宫，要看还是牧羊圈”，大约一月余，天很冷了，表叔的家来了一位贵客。上身穿一件皮大衣，皮帽子，脚穿一双到膝盖的皮靴，他脱下外套，着一身制服，据说是干公安局的，我那天整好跟父亲在表叔家玩。表叔赶紧给父亲介绍，这是他的一位朋友，在哈尔滨公安局任职，在哈尔滨落住脚全仰仗这个朋友，后来表叔去了鸡西，时常有书信联系，他这次来山东就是办一件案子，顺便来表叔家看看家安排的如何。  

晚上，表叔置办了两个菜，我父亲赶紧叫我回家装点地瓜干，到前街的供销社换一斤白酒，换完酒回来父亲打发我回家了，到了天很晚时，父亲喝得酒意大发，给我母亲啦呱，把我吵醒了，大意是表叔的这位朋友除了办案子，还要招几名工人，名额不多，就叫表叔定他认为最知己的青年，喝酒期间，表叔的这位朋友从制服的贴身处掏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张介绍信，醒目的写着哈尔滨公安局表头，下面盖着哈尔滨公安局的大印。

内容大约是委托周某人到山东办案子，物色八名条件好的，根红苗正的青年办理招工手续，表叔还一再嘱咐我父亲不要声张，当年我哥虚岁十八岁，还不够周岁十八岁的条件，家庭成份贫农，我父亲又是复原军人，至于小一岁有表叔的朋友担保不成问题，只是需交二十元手续费。  

二十元，在那个年代，一个劳动力干一天活只挣四角钱，确实不是个小数目，父亲就商量怎么筹集这二十元钱，就上那口还未长成的猪身上使劲？可猪正是长得最快的猪克郎太可惜了。卖菜凑钱，要卖五百多斤菜，赶两三个集，赶上好行情还差不多，如果行情差，钱就凑不够，这些菜可是一家人置办年货的所有积蓄了，不够就找亲戚借，为了孩子当上工人，娶上个媳妇，父母一狠心，无论如何也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时间紧不等人，容不得犹豫，一连串赶了三个集，还差几元，就去亲戚家借，凑够这手续费。

后来我父亲又换了两瓶酒送到表叔家， 不知谁把招工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们后街三个生产队的很多愿意出去当工人小青年，都找到表叔的家里去，那几天表叔的屋里人来人往，说尽了好话。这家请客，那家请客，表叔的朋友才应允了，但条件必须是贫农出身，大队开介绍信证明直系亲属都没有历史问题才行，每个人得填一张表，然后交上交手续费，先交的先过，满额为止，一个月过去了，表叔的朋友要回哈尔滨了，把收到手续费的人家都给了盖有哈尔滨公安局大印的收据，大家都放心了，听说还有两个小青年做候补的，一旦公安局批准，连同先前批准的八个人一同发给通知书，时间过得难熬，等了初一，又等到十五。

一晃半年过去了，春暖花开了，还是没有收到通知，表叔的屋子里天天有人去打听，开始还抹不开面子，电话打不通，人家是忙工作，慢慢的人们没有耐心了，催着表叔到公社邮电局打长途电话， 或者发电报，电话打到哈尔滨公安局，人家说这个人早就不在公安局干了。

具体去向不明，电报也是石沉大海，   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了消息，哥哥当工人的梦想成了泡影，表叔也无可奈何，大家拿表叔也无可奈何，成为一桩悬案，始终没有结果。

2021、8、30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