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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化以后,牛马驴骡大性畜就严禁个人喂养了,也就由大队和生产队里的头头们来指挥分配了,那架式就如统帅千军万马的虎势样子,而私人吃面就得使出驴的劲头来了,才能吃上饭食哟。
由此想到三家湾人的推磨习俗来。推磨先占磨挨号,年上节上由主家或先推磨者需得烧纸祷告,祝愿自家五谷丰登,年年有余类,磨东墙上贴上“喜庆有余”类,磨上下层糊上“千里转向康庄道,磨碎五谷面如雪”之类,其实也只是千百年来农民的一种期盼而已,走出磨道这个圆圆的怪圈尚须时日,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终于盼到了不再推磨的日子,也能吃上白面粉了。 石磨已成了农村沉重的文化符号,沉淀在泛黄的书页中或大脑的记忆中了,别了,石磨,别了,沉重的推磨。历史的书页翻至今日,我们看到了劳动人民创造历史的辉煌篇章。历史不会忘记,人类更不会忘记。 磨还是石磨,两个圆盘石头,上下各一个,厚度,四五十公分,直径七八十公分,有个直径三四米的大磨盘,平整光滑,紧边四周上高出一个钝形棱,防止面粉掉落地上。双层磨就傲慢的坐在大磨盘上,下边用石灰墩上,两层磨结合处是个轴承,相对的磨面凿出排列整齐的槽沟,交错若牙齿,名叫磨齿。磨上边两个磨眼,把五谷倒进眼中,插进磨眼中秫稭梃子磨得就细。靠磨齿把粮食旋进吃下去磨碎捣细,这个磨碎的过程就需要动力推动盘磨转动,就要用人推动。
磨子边缘各有一个石洞,打上个绳扣子,把磨棍伸进去,手和肚子齐用力,磨就起动了,大人需两人,弱者或妇女需用三四个人,一推一拉即可。就给上前线支前一个劲头。磨下的面要过几遍箩,就是在箔箩里平放一个擀面杖,细箩里放上面粉,经过磨下的头遍:二遍、三遍以上稍粗的面,直到磨的用细箩筛下的尽是麦麸子就完活了,麦子好吃活难干,麦子好吃又数它生长周期长。这种粗活到了七十年代初中期才结束了,是县里奖励了一盘小钢磨,有几个大队干部和其老婆并和一个烈士遗孀的黑白照片合影,那模样不太好拿,笑脸中有哭相,据讲,还上了报刊,并也传到国外去,成了伟大辉煌的战斗成果,那是县里老王亲自导演拍摄的,差点把人捣鼓毁堆个球的。
他长的猴子样,那个脸红得发紫滴血,死板铁浇的吓人,他一上三家湾来照相,庄乡爷们怵头的说,大马猴子来了,走人!沒鸟正事,胡鸡巴胡吹海嗙的东西。可是,县官及公社头子及大队官们死要面子,便采取措施,凡照相者每个人发两角钱,人也蜂涌了。担不地一点利。 再回到小磨坊里来,那是地主娃娃鱼家的,去推磨也胆战心惊,害怕大坏蛋下毒哩,嗯嗯,一落实,娃娃鱼是个地下工作者哩,操,吓的贫下中农可不轻哩,推磨去就警惕一下子是了,敌人也就怯场了。那个磨坊窗户洞是白天唯一的闪光点,看西游记会想到妖怪的眼,森森的。土墙上的道道裂缝,暗暗明明,低低高高,曲曲弯弯,有蜥蜴爬出,有文字难以表达出的意蕴与晦涩。
有点艺术细胞的话也被颤栗,会想象出惊险的故事或故宫或敦煌的图案,可是庄户人有这个闲情逸致么?房顶上是蜘蛛长期艰苦奋斗的缠绵柔丝,蛛网又被面粉爱心包裹,也看不到檩条和苇箔的西山真容颜了,举头望去像是匿有鬼魅的七十二岩洞和海中世界了。 在磨坊边上玩,那个肥女人夸我福,不驾飞机就驾火车,我兴致冲起真的给她推起了磨子,而脑中就已飞翔蓝天,也已奔驰在万里铁路线上了,然而却是一个梦,为她胖女人下个真力是真的,想不到诡诈的权谋不仅在战场的将军腹申,也在农妇胖女人的细胞中,是一种激励机制么? 我们推着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寸,限苦,劳累,然而又有轰鸣的磨响,像是律动的音乐,磨中泻出的白面又是芬芳四溢,给人以充肚腹的快感。不要忘却,人曾经付出了驴的劳动,主人为了使驴拼力拉磨,又不至于偷吃面粉,就把脸蒙住,把嘴带上铁丝笼头,看不见,叫不出,忍受黑暗与重复。须知,消耗自己的体力才会得到自身需求。 坚持与忍耐是到达山峰的捷径,只有用坚实的推磨的步伐,以静止、运动、挤压、粉碎与变化,以自我的磨损得到希望,到达彼岸。
推过磨,我们无有遗憾,深情的向磨道别,曾经辛苦的不尽道路!
2020.6.2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