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乡有个四大名旦：求筋、拔毛、王河、羔羔。今天咱就说说拔毛的故事吧。 拔毛是金狗村人，他有个真名叫张程智，为什么叫拔毛呢？他家住在西楼，仅院落就有十几亩地，有个四层楼，雕龙画栋，鸟语花香，丫环成群，程志娇贵的了不得，生他时光候客就百多席，姊妹几个就他一个男孩，也就娇贵，父母视若珍宝，希求他长命百岁。

所以就在脑后给他留了一绺头发，就像个小辫子，俗称“八十毛”，不知怎么回事，人们又习惯称他为“拔毛”，因为他懒一些，又有赌嫖旧习，把家业八百亩地产全卖光了，父亲张泗巴就把眼气瞎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他把房产献出去了一些，但划成份时还是戴上了地主分子的帽子。 我在银山工程筑黄河大坝时见过拔毛，他个子不高，太不显眼了，个头仅有一米五六左右，留着半长的平头，白里透黄的模样，双眼叠皮，眼色忧郁却有神，眉毛漆黑，高耸的鼻梁，说话不清楚，在银山住在他舅母家，喊“妗子”却喊成了“进去”。 舅母说：“快滚一边去，什么进去出来的，净胡咧咧哩，嘴里塞上鸡毛啦，贱东西”！拔毛咧嘴露出很大而齐整的牙齿一笑了之。干活也不惜力气，发誓要彻底改造成个好人，好料子才行哩。他肩膀上戴着个白垫肩，和另一个人抬一大抬筐土，压得裂瓜着个大嘴喘粗气，双腿弯曲拉八着。他个小力弱驾不了独胶轮车子，他就给别的推车人当个拉套子的，上坡时狠命虾腰往上拉，气喘吁吁，汗珠子滴到地里去，红赤白脸的，而别人也都抢他当拉头，他绝不顾惜拼死力气。

他虽说是个地主分子，但村里的干部们并不斗争他，拔毛人性好，不偷不摸不奸不操胞人，人家反倒同情他了。他辈份又大，才五十多岁就有叫她“老老爷爷”的了，可巧当书记主任的也都是他支分近的人，因此也就少了不少风雨和颠险。村里干部因拔毛的事，也就落了个阶级 阵线不清的罪名。村书记纪先说：“别站着说话不害腰疼，他独身一个光棍子汉，吃了上顿沒下顿，斗争完后回家沒吃沒喝的，谁丧这个血良心去！”纪先根硬，金狗村除了他使动风了，别人还真不沾弦哩。上头官拿他也没法子的。 拔毛毕竟是大家主家的后代，有些气质的，自己也喝点酒，吃菜总用筷子夹一点，说话也文范一些，有人耍奸总让他多干些活，就拿他地主分子的帽子去恶影他，去要挟他，他也是忍进肚里去，他说：俺也求求您，可也别光拿俺这个短处说事，死揭俺疮疤，俺老是抬不起头来，谁还愿意当个坏人呀！他总是默默的干，忍气吞声的干下去，也流过不少泪水。谁家有丧事红事，盖屋捶屋垫房台，他总是向前去帮忙，自己随便吃点也张罢了。 他曾经说过几房媳妇，后来因他长的太小巴不起眼，也就吹灯了。他救过一个人，那一年河西有个过来赶集的妇女掉进了水里，拔毛奋身跃下去救上了名叫菊贞的大姑娘，拔毛被她抓住摁下水去，他来了个老牛大憋气，奋力挣脱，又从菊贞身后掐住她腰条，又撒开抓住女人大辫子救上来了，一看菊贞女人是个花容月貌，水灵的大眼睛，雪白的皮肤，很动人，把一些人看瓷了眼，拔毛更结巴了，心里紧打鼓点儿。菊贞感恩不尽，称拔毛哥是个救命恩人。

后经人说合，就用轿子把菊贞娶进了门。头一年，柔情蜜意，缱绻难分。拔毛陪别的另类人上台挨了批斗，菊贞便冷了拔毛，他心里冷冷的，拔凉拔凉的，有一次，拔毛看戏回家，大门早被人拆了，径直进屋，钻进被窝，天冷身子一往下出溜，他摸到了四个脚丫片子，他大喝一声，上去压住了奸妇，怎料个太小，被那人一拳打晕了，奸夫跑了，菊贞瑟瑟发抖，说：拔毛哥，不，不是，程志哥，俺错了，饶了俺吧！ 拔毛说：菊贞，俺不打不骂你，也不喝扬你，咱快刀子热水，俺庙小装不下你这尊神，你另寻高明吧！好打好算！好不？ 拔毛和菊贞走到了尽头，他走向了单身生活，他孤独流泪，他被当成了五保户，吃上了救济，每年春节后，他拿上两瓶瓜干酒，几封饼干，拐拉着去本院当书记的张程前兄弟家去串门喝酒，醉意朦胧中，程前书记却给他送家去了四瓶黑虎泉好酒和几包饼干，拔毛高兴，到河边上去唱：好人好报奔前程，俺永远难忘好弟兄，世上只要好人性，身小也用大磅秤！ 唱完，哈哈大笑。 后来他在家院种菜园刨地刨出了银元和瓷器瓷蹲银罐子，都是些进贡御器，价值连城。文物贩子涌上门来以高价收买，拔毛头摇成了货郎鼓。文物饭子说，拔毛你不把东西给我们，你就不知道你脑壳子是怎么掉的！ 拔毛把文物献给了文化博物馆，都是国家一二级文物。

拔毛死了，也不知死几天了才知道，不知是老鼠还是何物作害人，拔毛的双眼成了血窟窿。 全村人都心疼，说是走了一个好人。

2020.4.24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