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习惯,经常翻一翻唐诗宋词书卷,偶一翻读到宋朝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词曰:
“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月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
路转溪桥忽见”。
这首词引发我的乡思,有按捺不住的激动,更禁不住怀念起故乡的蛙声一片。
我的家乡有山有水,而水溪坑塘及河沟又似多于山峰青黛,我的新居屋北是条小河,河中有溪流,东边有荷塘,麦子绣穗打苞,狐狸伸头兎子跳,苇子拔节柳抽丝,童稚苇柳吹土哨。蛤蟆、青蛙来了精神劲儿,它们体外受精又排卵,不长时间,小河里,荷塘里便有了黑黑的蝌蚪儿在成群围堆的游来游去,大大的脑袋,灵动的尾巴,瞪着圆圆的鼓眼泡子,见人便迅速游去,可它们却躲不过鸭鹅的捕食。有的人用手网子兜起,回家涮净,倒进碗里,倒进醋去,便一气喝下去,说是能解心肺之火,但我总感觉太残忍而又反胃恶心了。一个个弱小的生命的生存是在层层杀戮中挣扎生存的。
宋朝钱易有首《拟卢仝诗 》词这样说道: 门前飞杨花,
屋后恶水鸣青蛙。
案上两卷书,
尧典与舜典,
留与添丁作生涯。
我的老宅院西边有个大水塘,大雨过后,塘满水溢,我在斋中翻阅画册古卷,天闷热难耐,一颗童心牵引着我,把裤夜背心一脱,扑嗵跃入水中,青蛙蛤蟆也就迅捷遁去,有的钻入穴中,有的跳上歪钭的苘杆上去,双腮鼓动着。 阴雨连绵,暴雨倾钭,黄河漾水,老宅西南水塘西小河已是汪洋一片,天已躁热,蛙鸣不已,蛤蟆伴奏,蛙声青脆,蛤蟆声钝,一声声的“喂哇喂哇”伴着蝉鸣,又似在叫出“淹洼淹读淹洼”的声音,洼区的人有些心烦厌倦。
唐朝八大家之一韩愈有首诗道:
老翁真个似童儿,
汲水埋盆作小池。
一夜青蛙鸣到晓,
恰如方口钓鱼时。
莫道盆池作不成,
藕梢初种已齐生。
从今有雨君须记,
来听萧萧打叶声。
瓦沼晨朝水自清,
小虫无数不知名。
忽然分散无踪影,
惟有鱼儿作队行。
泥盆浅小讵成池,
夜半青蛙圣得知。
我爷爷有闲情儿养蛙养鱼虾儿,谁祸害这些小生命都不愿意,他说,它们也是一条命,万不可槽践这些小生灵,青蛙蛤蟆是对庄户人有好处的。他把蛙养在大口瓮里,给它们喂食小虫儿,秋后他把这些东西放进宅西大塘里去,使其冬眠起来。 古诗人把蛙鸣描写绝了,宋朝诗人杨万里有首《明发青塘芦包 》写道:
青塘无店亦无人,
只有青蛙紫蚓声。
芦荻叶深蒲叶浅,
荔支花暗练花明。
船行两岸山都动,
水入诸村海旋成。
回望越台烟雨外,
万峰尽处五羊城。
此诗就是写的俺故乡北边小河的景象:白帆点点,舟动水摇,蛙鸣伴蚯蚓声声,烟雨波动,蜻蜓点水,蝴蝶翻飞,童稚戏水,青蛙鼓躁一时,静卧蔽处,它伸出长长的丝舌,害虫自然飞进蛙口中,喜餐一顿。 古今景相同,宋诗人叶茵说:
一片飞花落酒缸,
风光渐觉远书窗。
草深两部青蛙闹,
芹湿重檐紫燕双。
紫燕双双飞,巡道捕虫忙,青蛙有的潜入水中,有的俯在岸畔,有的爬俯荷叶,有的倒挂低水树梢,有的匿于草丛中鼓肚躁叫,一片蛙的世界尽显故乡大美。
宋诗人范祖禹把物写动了写活了,他这样吟道:
南窗高卧看云生,
日暮回风动紫荆。
鼓吹不须过野坞,
青蛙雨后自能鸣。
白云飘飘,日暮风动,黑云变幻,雨脚撵来,引动蛙的诗思,自鸣得意,给乡打孤寂送来一番闹意,真美真好! 世界和谐优美,万类霜天竞自由,各有各的生活轨道,但也有毒蛇吞吃青蛙与蛤蟆的事。我看到了,在河边一条毒蛇在伸须吞蛙鸣声,有的蛙误食蛇信子为飞虫,结果被吞噬。有蛙却见蛇而跑不动了,越向前跳,愈离蛇口近,蛇先吞蛙后腿,渐而吞之全蛙,蛇肚撑的鼓胀透明。我见之,抽一柳条猛抽,蛙脱身,蛇遽去,入草丛中。 生物世界的生物链,总有一方胜出,一方被吃掉。
我依然怀念故乡的蛙声一片! 故乡已不见,蛙声已孤寂,谁之过?
2020.4.13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