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散文 |
六七十年代,河西过来骑自行东的人,头上戴羊肚子手巾,自行车把上扎上红布条子,骑起车子迎风飘扬的红炼子也挺好看的,有个人长的高个子,黑长脸子,高鼻梁别扭着长,腮帮子鼓溜着,眼迷拉着,都知道他是劁猪骟牛蛋的,他名叫戴来,后来他进了我们公社的兽医站,就设在俺庄尹家大院里的大北堂屋里,是个好户人家的屋,屋北有石碾,还有个弹棉花坊,这个兽医站上共有五个人,都挺熟络,人们不叫他戴来了,反倒叫他老逮了,不知什么原因,也可能是逮猪鼓捣牛马有一套吧。
他腰里左边皮带上掖着一个一挓长的长形皮夹子,里边插着一些晶亮标枪式的刀类,他还有个不锈钢大针头,中间有个窄玻璃上边有刻度,打针时用的都是青霉素,对点清水即可,打上就管用,不锈钢针管柔韧结实,因为给牲灵打针都不太老实,用不锈钢的以防断裂,他们有时结伴而行骑大金鹿、国防牌自行车下乡去,就像那敌后武工队一样,夏天小漂白褂子往后一飘,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挺抖的。 老逮能吃苦耐劳,腿脚又勤,这一年的春分已过八九天了,他去隆星村去给牛骟蛋,村里干部挺亲热,又让烟又让茶的,他说,先别啰啰这一套,沒那闲心补苕篱,完事了再说,他到了大队饲养棚,看到一个大犍牛子正追一个大母食牛,谁挡就抵谁,凶的狠,小娃子喊,快看快来看哟,这个牛中间又长;一条红腿噢。老逮说,快滚蛋地,让牛踢着喽,什么眼力架?人们看到这个牛长着两个大肥硕的牛蛋,老逮令饲养员八丸子在前头引着,老逮跟在牛腚后边,机灵鬼一样左看右看,慢走几步,又紧跟两步,快速如电,刀子伸出,“哧溜”两下子,牛蛋子“哧溜”就掉地下了,牛似乎被牛虻叮了一下子,“哞哞”叫着,牛蛋还在哆嗦着像是不甘心失败,像红圆球一般,鲜血淋漓,小娃子又大呼大叫,说,老逮爷爷变戏法变出了血汽球儿,好玩!老逮黑着脸不理那一套,麻利的把牛溜了几步腿又把牛牵向了石牛桩,老逮麻溜的把公牛给拴起来了,随即他把还有些瑟索温暖的牛蛋用大荷叶包起来,那头牛斜眼瞅到,咻咻咻的把两眼鼓出了血红血红的鸭蛋球,哞哞叫的疹人,老逮用荷叶包好,顺手放在车褡裢里去了,村头头让他吃早饭,他推辞了,给老逮塞了几盒烟他连瞧也不瞧一眼就装进荷包里了,挺气势。
老逮一蹁腿蹬上了自行车“日”一下子跑出去了老远哩,天还早,春夏之交的上午九时,阳光洒满大地,路旁金岗山上的油菜花、迎春柳、杏花等抖出一片火红与金黄,老逮唱起了歌儿:“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飞满天啰唉,……春季里百花开呀,百呀么百花开呀,……”他把这个歌的歌词与另一首歌词混在一起唱,不知弄出了几个调子,他有些五音不全却很爱唱,有老逮的味道儿,他出大门就唱,干完营生也唱,有说他魔道的,他听到了也不在乎,老逮说,听兎子叫喚就甭耩豆子,正神不管斜事。他唱着间断一下,他紧骑几步下了车子,急忙火燎的来到一棵大槐树底下撒了一大泡尿,完事后他下意识的在下边抖动几下子,头猛一打寒噤扑楞几下子,他似乎想到了骟牛蛋的时候的残忍性。
老逮回到了兽医站,他把牛蛋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给了站长孔红脸,让孔红脸为个人情给公社主任送了去,刘主任喜的前仰后合脑。这个兽医站就是一台戏,叽叽嘎嘎,见了女人沒正型,胡劈八啦云山雾罩的把屋顶给顶起来了,把个兽医张火江的妹妹给臊走了,连饭也不吃,临走说:“除了俺哥哥外,都不是些熊玩意儿!”老逮只是嘿嘿的笑,有人叫喚什么?老逮耳尖,他接着又拿出长长的大皮手套子,一下子撸到胳膊肘以上肩头上,跑到大木头架子上把透明的塑料管子续进马生殖器里边去,就给母马人工授精了,一帮小媳妇俏女人还有小娃们跟上去看热闹,老逮说,都闪闪,都闪闪,摘猪骟狗的什么看相,想沾光么?媳妇们撇撇嘴闪开了,小孩子们一听老逮说“给你们把蛋子子骟了去”时,都“忽啦”跑开了,老逮裂开大厚嘴唇笑得“嘿嘿”的。 兽医站有个分工,有忙内有忙外的,老逮人憨朴,活就多干点,内外都干,以外跑为主,村里集体活收点费用,私人家的看事去,这不泉南的寡妇长平捎信让老逮去修理猪崽子,老逮心里恣开了花,欣然去了,一路上看到花开白云飘,密蜂蝴蝶花蕊紧缭绕,不一会就到了,一照面就呲牙伴齿的美艳开了,就见长平妖娆一笑,老逮说,下了多少崽子?长平答,十二个呢。老逮说,唉哟,妹子可发了哩,要盖大瓦屋子了哩,行,崽们坐了一个多月了,得给它们做“绝育”手术了哇,要不它们会凡心不退,花心不减,可不长膘哇,知道不。唵,哈哈,秦平脸上飞起了红云,接着把老母猪引到了大猪圈里给堵起来了,老逮坐在小杌子上,眼里射出神彩,把逮住的小母猪给掐把住,手腿并用,膝盖适量压住小猪前脖后腚。用刀在小猪肚子上猛划一刀,捋出一段养肠子,捋掐出“花儿”来割下拽一边去,大公鸡眼尖就给叼跑了,跳到东墙上一伸脖子吞肚里了,老逮用大针朝豁口处缝撩上几针,抹上碘酒,撒开了,小猪怪叫,老猪撞墙狂跳,老逮不理不睬,弄过小公猪一个一个动刀,他把外露的小公猪肚皮轻轻利索的一划一动,小猪蛋就镟下来了,一拍猪背,将小猪生殖器一捏,尿出来了,不缝不抹碘酒就行,小猪抖动着凑一块去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长平说,老逮哥您歇会儿,中午我叫陈半挂书记和李会计来陪您,行不?老逮说,平妹儿,我就愿意咱俩喝个热闹肃静酒,可就上天堂烧高香了,啊,您有一壶么?唵,几壶酒哇?我可怵那个陈半挂书记,喝不过他,俺可怵他嘞,酒篓子一个!一会儿,饭屋里响动了锅碗瓢勺声,香味搅得老逮心动嘴馋,溜进饭屋好几回,叽叽嘎嘎的,只听长平说,快一边去,不知道忙困不等。 不一会儿,书记陈半挂昂头来了,李会计有些秕巴缩着肩来了,陈半挂说,老逮呀,你什么都是好的,一个小猪蛋蛋子都是好么,怎么金贵?撂下咱好炒吃了下酒!老逮说,我给公社童主任送去,他小孩子有气喘病,知道不? 陈半挂书记说,滚球的,叫长平妹子炒炒饱咱口福呗! 老逮说,不行,答应人家了,老逮说话不能当屁放,《本草纲目》上说来,你书记吃了好找事哟! 陈半挂说话跟趟,说,怕是你偷吃了,硬成了铁杠子,那头老母猪就拉不动腿喽! 说着,陈半挂瞭了秦平一眼,老逮从秦平上边溜到下边脚指尖,秦平“噗嗤”笑了。
两人喝了个天昏地暗,他送他,他又送他,前走走后倒倒,都有些拉不动腿了,推让一伙仍在原地不动,长平一个劲笑,却不出声,老逮骑出了半里地,却又回去了,他忘了劁猪骟马的刀,他杀了个回马枪,沒出什么事。 人家说老逮就是个摘猪骗蛋的,见了寡妇就扯鸡巴蛋,见了真事可就玩现的了。他走八集串十乡的也为了不少的人,他也为了几个乡官村里的头头边边什么的。 几年后,陈半挂书记村里死了一头牛,是他二叔当饲养员的当儿,赶点上了。那时无辜死了牛马驴骡就要判刑的,公安就让老逮去搞鉴定,人家说,这会陈半挂可要倒灶受辣了,谁让他是老逮的情敌来哩! 陈半挂也怵头了,等待受惩罚的到来。 老逮到了,公安特派员姜大虎到了,脸像铁凝成的,生硬冷彻,陈半挂不觉打了个牙巴骨。 老逮扒开牛眼一看,扒牛嘴一瞧,双脚一跺,说,牛是得急症死的,百分之千的是这个样,我错了,把我头砍了去上臭椿树去,俺坚决也不含糊,绝不皱一下眉毛! 特派员姜大虎一听扭头就开动拔辙,还把刚进来的仨公安给支走了,自己随后也架丫子跑了。 陈半挂和他叔就哭成了李三娘,说,老逮哥呀,俺的亲哥哥,救命了! 当天上午,老逮给牛剝皮、去骨、烀肉、喝酒,社员们拿瓦盆来舀汤喝,他又把牛头拽进大铁锅里去,把大牛骨头架进去,木头柴火燃烧的旺起来,锅里的白骨头跳跃冒沫,香气弥漫在空中还四散燎绕起来,小孩子和半大小伙子都围在锅边敲骨吸髓,解了一顿大馋,尝到了人间的温暖与香甜,撵也不走,走了再回来,傍边只有陈半挂的叔不吃不喝,也不言语,只有眼圈红红的。 书记陈半挂把好牛肉包了两大荷叶塞进老逮的车褡裢里去,都有酒了,半挂把老逮送到了寡妇秦平家里,他和秦平抱在一块哭了。
不久,老逮与秦平结婚了,陈半挂领了一班人去喝了喜酒,还付了个喜礼儿,都灌丧醉了。
2020.3.25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