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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峪是我故乡的一角,因地处山清水秀,又是文物荟萃的风水宝地,大片土地被征用了,县乡下了文件,上报省市也批准了,此村被定为全迁村,此事被列为扫黑打恶行动的重要一环,凡阻挡者均被拉黑。凡搬迁户头三年均需交上三万元,然后才能按先后顺序选房,老村住户故居由县乡有关部门估价公布折合成现金顶楼房款。
全村二百多户人家,乡村干部全部出动,动员七个拆迁村八方十面做工作,还有奖励政策,其他六个村全搬迁告捷,葫芦峪二百多户人家忽喇喇也搬了八九不离十,先去的先挑好房子大房子高楼层,去晚的却找不到好楼层,最后就剩了四五户老拧种,说什么就是油盐不进,反正就是烂泥糊不到南墙上去,托上熟人不行,说好说歹不行,贴上公告不行,急得包村干部及村干部抓耳搔腮跳老高,县乡训人训个掉鼻,扫黑打恶的宣传车嗷嗷叫,人家却装听不见,一个牛大河更牛逼,他个子不高,白净面皮,高大鼻子,他有两个女儿嫁了,有俩儿子也不开窍,有个记者发了篇新闻稿,说是金山小区建成可容七万人,现入住二万人,牛大河大儿子在天津打工找了个媳妇成了养老女婿,他在村里微信群里发牢骚说:“俺爹要住金山小区,说已住上二万人,那五万人的房叫鬼住了吗?”村主任反驳说:“那些房子是让十五个沿黄村庄的人住的,到底谁是鬼?乡村早已公布先交款按顺序入住,为什么不听上级话呢?”村里还有个户叫刘九的也不搬,软硬不吃,他的四哥托了头面人物做工作也不听。无奈,牛大河这老实人成了老牛筋,头脑死了,村里仍耐心做工作,听说他内侄女婿挺有来头,两个外甥在县里也撑洋劲,能使风动雨炸响雷的,于是乡村更是有步骤按程序的耐心做工作,村里于部把嘴磨明了,他们的近亲属也尽心了,老牛筋就是纹丝不动,无奈之下,村里的宣传员把进老牛筋和刘九家做工作的照片全发在全乡镇四十九个村主要三职干部的“三大员微信群里”去了,已做了十八次工作,也做为仁至义尽的证据,而说服工作不是万能的,老牛筋与刘九就是不动摊,阴书记和几个挂职干部要哭了,一二把手每天要调度并点名批评了他们,并在乡门口电子板上标名进度,他们脸上也挂不住了。
经过征求村里意见,把老牛筋与刘九列为扫黑打恶对象,采取断然措施,先断电又断水,老牛筋与刘九便上市县反映,反映也白搭,市县乡意见一致,这是个大工程,是金山风景区的交通枢纽,非搬不可,老牛筋和刘九傻眼了,侄子牛喜对他说:“叔呀,什么事要看头势呀,好汉不吃眼前亏,私权斗不过公权,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上边真动狠心拾掇您了!”牛筋儿子牛宁说:“不怕那个的,天塌下来有地接着哩!这个好汉爷坚决当下去!”晚上牛筋与刘九家点上了蜡烛,自来水断了,他们家有小井里的水吃着。
又一天,阴书记押着工地铲车来了,忽忽喇喇将门前路推了,老牛筋躺在了车轮前,刘九老婆也哭叫连天,牛宁大嚷:“这不是比土匪强盗还孬了么?我家车也丢了,梁檩也没了,我告你们去!”威风凛凛的戴铁帽子的几个大汉将老牛筋和刘九老婆拎小鸡般掐人到一边去,哭声震天,四面推成了大土壕沟子,牛筋与刘九又上告,但无济于事,上下意见一致,非搬倒这两家钉子户不可,于是老牛筋的脸黑了,刘九的脸几天瘦成了一条溜儿。阴历八月初七,天热的开锅,老牛筋的生日,牛宁与刘九用铁锨铺了条蚰蜒小路,弓腰曲背去三里地的银沟去拉了几桶水,亲戚来了,屋内蚊蝇乱扑,乡里来人在老牛筋和刘九大门上贴上了强制拆迁的法律文告,两个女儿来了哭了,眼看着老鼠在屋内乱窜乱咬,屋梁上它们也跳上去了,成精了。县纪委来人了,口干舌燥地说:“牛大爷,刘大哥,别犟了,有什么要求告诉我们,一定帮您解决,上级的怀抱是温暖的,不会亏待任何人的,都是我们的好群众,说说吧!”老牛筋的生日成了哭叫大会,闺女也哭着劝解:“爹呀,可别抗了,咱日子往下过不下去了!”路过的邻村好心人也劝牛筋刘九,他们两家的要求就是要两套楼房,还要上金山小区去住,纪委上的人脸上放光,这个面子总算给了,打电话一串通,马上开了乡里扩大会议,快刀子热水,答应条件,责成葫芦峪村子把村会议室腾出,村里干部把不住的房子让出,顾全大局。
马不停蹄,老牛筋哆嗦着手签了搬迁合同,刘九也借坡下驴,哽咽着签了同意二字。
搬迁那天,葫芦峪上空响起了鞭炮的钝响,村里出钱雇了大廠车为老牛筋刘九搬家,老牛筋哼起了小曲儿,笑了,又哭了。
胜利了。
2019.12.12日凌晨撰文脱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