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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安石榴小辑以及《故事里的故事》

(2019-10-23 12:42:32)
分类: 民间故事

作家简介 安石榴,本名邵玫英,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多家文学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获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出版小小说集《全素人》《大鱼》《吉小米的迷途》《优雅与尴尬》等。《关先生》获2008-2009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荣获第八届黑龙江省文艺奖。 大鱼    安石榴   镜湖里有大鱼,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鱼,就是说不是一米两米的大鱼,而是,三四十米的大鱼,和往来的游船仿佛。   有关镜湖大鱼的事情虽不及喀马斯湖大鱼影响广泛,但也终于是沸沸扬扬的了。   这是个噱头吗?抑或是炒作?都不关我的事,我用这样的语气叙述和任何传媒不搭界,只因为——等一下!   我的伯父住在镜湖边,是个老林业,年轻时在镜湖水运厂,专门把刚砍伐下山的原木放入湖中,排好,原木就在动力牵引下顺着湖水的流向被运出山外。我从来没亲眼见过水运原木的壮观场面,它像一种灭绝的动植物永远消失了,我只见过一幅版画,不过我觉得好在是一幅版画。   我的伯父安居山中,和伯母养了一头奶牛,两只猪,三箱蜜蜂,一群鸡,一条狗,侍弄一大块园子。   我那一次到伯父家,正是大鱼像流言一样泛滥的时候,有传闻有悬赏,但是从没有人通过任何方式捕捉到它,是的,从不。   我走进院子的时候,伯父和伯母在八月的秋阳里铰蜂蜜。伯父很神,他穿着一件半截袖的老头衫,露着两只黝黑的胳膊,一只脚踏着踏板,蜜蜂们“嗡嗡”地围着他转,我看得心惊胆战,尤其是伯父稀疏的头发里,伯母的鼻尖上有蜜蜂爬来爬去。   把照相机、摄像机、远红外望远镜等等机械,居高架在伯父的院子里,一排枪口一样对着湖面。在这些事情完成之前我没有说一句话,反之亦然,伯父伯母也并未理睬我。   然后我问伯父:“真的有大鱼吗?镜湖就在您眼前,您见过它吗?”   伯父沉吟了片刻,说:“你记好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人知道。”伯父把“人”字说得很重:“人要是知道了,就没好了。要是人不知道这山里有大松树,那些大树就还活着,现在还活着,一千年、一万年也是它。人知道了,那些大树就没有了,连它们的子孙也难活。”   我当时心里充满了探索的热望,打断大伯:“求您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大鱼?”   大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吱声,我突然感到不同寻常的异样。首先是大黄狗,刚才还在我身边前钻后跳地撒欢,这一刻忽然夹起尾巴、耷拉着耳朵、耸着肩膀一溜烟钻进窗户下面的窝里去了。几只闲逛的鸡伸长了脖子偏着头,一边仔细谛听,一边高举爪子,轻落步,没有任何声息地逃到障子根去了。   我猛地领悟了伯父的眼神,随即周遭巨大的静谧漫天黑云一样压下来。阳光并不暗淡,依然透明润泽,但是森林里鸟儿们似遇到宵禁同时噤声,紧接着,平静如镜的湖面涌起一层白雾,顷刻一排排一米多高的水墙,排浪似的一层一层涌来,然后——等一下,你猜对了。   大鱼出现了!   大鱼又消失了!   一切恢复原样。   我七八个现代化机器等同一堆废铁,是的,我没来得及操作。懊恼地坐在地上,看着鸡们重新开始争斗,大黄狗颠颠地跑出院子站在湖边高声大吠,森林里的鸟儿们的歌声循环往复,我忽然想:其它动物或者植物该是怎样的呢?   伯父却淡淡地说:“我们活我们的,它们活它们的,不相犯。”   又说:“你倒是个有缘的,有的时候它几年也不会出来一次。”伯母在旁边连连点头。   随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我都住在伯父家里。我睡得很少,吃得也很少,基本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很静,很熨帖。伯父伯母每天仍然愉快的忙碌着,两只猪、一头牛短促的呻吟和悠长的叹息互相唱和,呈现的都是生命的本来面目。我不知道是哪一天晚上,伯母拿来自酿的山葡萄酒,我和伯父喝着唠着,就听见了伯父给我讲的又一个惊人的森林故事。   野人?外星人?等一下,别猜了,你猜不对。而且,我和伯父一样,不会说出一个字。   打死也不说。   山 民    安石榴   腊月十三晚上,刮了一天的大烟炮终于停了下来,纷纷扬扬的雪花马上弥漫了整个山谷。在火炕上憋了一天的大列巴终于往起爬,又黑又糙的大脸更像宣腾腾刚出炉的大面包。楞场攒下的老寒腿和有老伤的肩膀、后腰都被他在滚烫的火炕上反复烙得舒坦,人就轻松得只想乐呵乐呵。他系好乌拉往外屋走,在火炉的铁圈上烤土豆片的大列巴老婆骂他一句:“怎么没用铁锹撮,你就起来了呢?”大列巴没回嘴,一边活动着一身起死回生的筋骨,一边说:“不管你们娘们啦,我找酒喝去!”话音未落,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大列巴咯吱咯吱踩着雪,琢磨去哪儿。老哥们刘铁头家不能去了,人家全窝端,拖家带口关里过年去了。大列巴转过那口辘轳井往西头第一家去了。他拽开房门,满屋雾气,半天看不见人。“他叔好口福。”等了一会儿,大洋马的老婆大声说,这时候两个人的头都从水蒸气中露了出来。大列巴的鼻子早认出杀猪菜的香气,此刻又眼睁睁地看着大洋马老婆从大开的锅里盛菜,藏不住满心的欢喜。大洋马听声从里屋迎出来,两口子都乐呵呵地,正盼着能来个把人分享呢。   “哪来的血肠?”大列巴呵呵地问。   “张家窝棚今儿个冒着大烟炮杀了一口猪,赶巧我去结山货账碰上了。”大洋马拉着大列巴进里屋。   两个人很快上道,喝着滚烫的老白干,天南海北的一通神聊,大洋马老婆和儿子丫头听得入了神儿,蒜泥儿就着血肠、白肉片子炖酸菜粉条,似乎比平日里香了数倍。   喝了多少?喝了多久?就没数儿了。他们不太讲究这些,猫冬呢,日子就是吃饭睡觉两件事情,反正结果是睡觉,喝与不喝,喝到什么程度都无碍。大列巴摇晃着身子走出大洋马家时,大洋马的细心老婆叮嘱大洋马:“他叔没少喝,你给他送回去吧,记住了,送到家。”   两个人在寂静的夜晚里,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有月亮,到处都是清虚虚的光,路反而不难走,但路上的两个人行进十分缓慢,他们时不时停下来喁喁私语,偶尔大着嗓门拉拉扯扯,有时两个人粘在一起打趔趄,有时又像赌气似地一前一后隔上一段距离。浓烈的酒味转眼就被冻僵了,无法传播。路变得漫长,却也总算站在大列巴的门口了。   “你再跟着我,我跟你急。”大列巴大着舌头指着大洋马。   大洋马哈哈大笑:“可算把你整家门口了,赶紧回屋吧,我可得回了。”   大洋马说完,突然感到奇冷,贴身衣服冰凉,他打个激灵,酒似乎也醒了,转身一路狂奔,又高又壮的个子,真的跑出个洋马的气势来。   山谷的早晨先是被拉套子的牛马撞醒,过上一会儿,嘹亮的卖豆腐声揭开了新的一天,然后,勤快的山里人进进出出,倒尿盆、抱柴禾、扫雪,喂鸡、喂猪,日日几乎如此。今天的早晨嘈杂起来,有人跑到大洋马家问昨晚见到大列巴没有,他一宿没回家!   大洋马两口子立刻脸色煞白,起身参加了寻找大列巴的队伍。大洋马带着人,一路模拟、描述昨晚的情形,重新走到大列巴家门前。仔细察看已经被人踩烂了的脚印,大洋马似有所悟,带着大家从大列巴的门前朝南走下去,一直到河边。他们终于看到越来越清晰的雪地脚印。在河道上,雪地脚印变成杂乱无章的一个大圆圈,最凌乱处,傍着一株河柳,大列巴浑身僵硬地坐在树下。   这个事情的结果是在德高望重的老把头宋大爷的主持下,大洋马把自家一头大黄牛,一匹蒙古马,八张熟好的貂皮都给了大列巴老婆。大洋马家因此赔了个底朝天。   几年过去了,大列巴的儿子长大,借助着大洋马家的赔偿,家境竟然兴旺起来,倒是大洋马家元气大伤,熬日子。这时候大洋马的儿子二十岁了,大列巴的女儿刚好十八岁。还是宋大爷先起的意,想成全他们两家做成亲事,来个彻底圆满的解决,没想到,不同意的却是大洋马两口子。宋大爷把大洋马两口子叫到跟前,问:“是不是当年赔的太多了,你们有怨气?”   大洋马两口子一脸愧疚,赶紧哈下腰回道:“不是啊大爷,人家一个顶梁柱没了,赔点东西算啥?我们是没有了,要是还有,心甘情愿都赔人家。”   “那你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两家做成了亲事于你们是有利的呀。”   两口子互相看了看,大洋马的老婆上前一步,她说:“不瞒您,宋大爷,不过咱哪儿说哪儿了。当年,的确是我们没把人送到屋里才出的事儿。可是,爷们一宿未归,做老婆的竟然能踏踏实实睡一晚?这样的妈带大的姑娘,我们不娶。”   关先生   安石榴   关先生开板教孩子们“一人两手,两手十指”。等他们会用笔了,又教农字歌儿,一边写一边念。屯子里的人路过私塾,听到一片欢叫:“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气干……”   关先生则斜着身子靠在太师椅上摇晃着脑袋,目光微醺。   屯子里有点头脸的很不高兴,跟关先生读过的经史子集也还没有都忘记,就去质问他:“关先生怎么改辙了?要是学那些我们自己个儿在家就教了。孩子们跟着你,就算不能学富五车,咋地也得知书懂礼,不辱祖宗吧?”   “我没有从你们兜里掏一个大钱。”关先生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关先生不收学费。他孤身一人,吃菜进园子就摘,不管是谁家园子。没粮就上财主家要,也不多拿,一个没有瓤子的枕头,只装大半下,提溜着就走,不说半个谢字。   关先生还是教孩子们庄稼事儿、庄稼字儿。孩子们念累了,就跟他打算盘。一年半载的,孩子的家长乐了,嘿!行,小子竟能当半拉家了。   关先生有一小块地,挺远的犄角旮旯,种大烟。割大烟的时候,孩子们全是他的伙计。把烟浆子收在木盆里,放在当院的大太阳下晒,一点一点变成大烟膏子,满院子飘起一种奇异的香气。孩子们火爆的童音,在关先生尖锐挺拔的嗓门引领下,跟着香气游走。   躲在树阴下的家长大骂:“造孽啊造孽!”   关先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   以后,跑肚拉稀的、染风寒的孩子只需在关先生那里喝点大烟。   孩子只要不生病,个个都是虎羔子。两个孩子支起黄瓜架,关先生远远的觑着。长着鞋拔子脸的孩子挨了打,额头上鼓起大包,他流着大鼻涕,一边瞅关先生一边哭。   关先生大声说:“哭啥哭?找他家去。”   鞋拔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关先生,他爸爸把我赶出来了,不管。”   关先生一指:“去,站在他家大门口骂他祖宗!”   半天,鞋拔子乐颠颠的回来了,张开手,擎着几个大钱:“关先生,他爸爸给我的,还说一会儿揍他。”   关先生没吱声,坐在那儿装烟袋。烟荷包里哐啷哐啷有动静。里面不光有烟丝,还有大钱。   关先生的大钱是人家赏的。过年的时候,来讨对子的人空手成,扔俩大钱也成。攒了几年,到寒食节那天,关先生掂了掂,又跺跺脚,领孩子们出发了,徒步去八十里外的北陵。   孩子们进了正红门就玩疯了,满眼新鲜物件儿。一个孩子指着琉璃瓦房脊上一顺水的五个蹲兽问关先生是啥?   关先生说:“狻猊、斗牛、獬豸、凤、猰貐。”孩子没来得及问干啥用的,就被别的东西勾走了。又有孩子问蹲兽,几次三番之后,关先生看着孩子们绿豆蝇般瞎跑,就是停不下来,终于大发雷霆:   “那五个东西是走投无路、赶尽杀绝、跟腚傍脑、顺风扯旗、坐山观火!”【注】   孩子们吓了一跳,肃静下来,关先生忿忿然:“混账东西,我刚才说的都听清楚了?它们都是败家的玩意儿,鸟用没有。妈了个巴子,我领你们来不是看这些败家玩意儿,是拜谒祖宗的。这里埋着谁?我们满洲人的祖宗皇太极!”   孩子们围上来,安安静静坐在关先生身旁,关先生就在一棵松树下讲起努尔哈赤,讲起皇太极、康熙。初春的太阳爽朗地照在关先生和孩子们的身上,有微风从松林中逶迤而过,关先生顿了顿,看看个个面貌肃穆的孩子,他们的天灵盖闪闪发光。关先生舒坦,想:乱世用不着中庸的斯文,乱世只要英雄的气血。   关先生疲惫地闭上嘴,感到丹田之气慢慢地、汩汩地从头上、指尖、汗毛孔溢出,七十三岁的关先生没有慌张,觉得值。   清明的深夜,私塾灯火通明,孩子的家长都聚集在这里。关先生是孩子们搀扶着进来的。气喘吁吁的关先生坐在太师椅上感到了异样,他扭过头去,看到墙上挂着两面旗,一面日本膏药旗,一面满洲国五色旗。有人告诉他明天私塾就改名叫国民义塾了,孩子们必须学日语。关先生挣扎着站起,把旗一个一个扯下来,扔在地上:   “狗屎!”他蹒跚着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屋里走,突然一仰头,发出一种划破夜空的悲鸣:“祖宗啊,祖宗!”所有的人惊在那儿,一动不能动。   太阳照常升起。孩子们来上学,没有听到关先生的吟诵。关先生还躺在被窝里。鞋拔子把手放在关先生的鼻子下面,气息皆无,再一摸,冰凉。   这是满洲国康德五年,清明的第二天。   公历1938年4月6日的早上。   【注】走投无路、赶尽杀绝、跟腚傍脑、顺风扯旗、坐山观火五个词汇是东北民间对古建筑上五个蹲兽的戏称。我听老人说过,也在网上查到资料。蹲兽的学名写也麻烦认也难念还拗口,便有了这种类似无厘头的称谓。但是这五种民间称呼所蕴含的情绪和态度正好和我描绘的沦亡背景相契合,所以就用了。敬请读者参考。  附: 故事里的故事   安石榴   我的祖上很早就生活在东北这块土地上,甚至,很早就来到黑龙江,年代久远到后人无法追溯。有时候我想这是很让人忧伤的事情,你和他们一脉相承,血管里流着他们的——今天看来是遗产的——血液,但是你不知道他们,他们的秉性、模样,他们来自何方?他们的灵魂又在何处?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庸碌地奔波于喧嚣之中,把这些过往忘得干干净净。但是某些时候,因为一点意外的触动,或者只因了一点内心难得的静谧,你突然感觉到头上方,一个高高的不确定的所在,有一双眼睛关注着你。所谓三尺之上有神明。那神明大抵就是你自己的祖先。   是的,我对头上方一直关注我的祖先、我的前辈充满了敬意,我崇敬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遭遇过无数艰难险阻,却依然活泼泼地活过漫长的或者是暂短的一生。我是怎么知道的?从故事里。家族里和经历中总有几位善讲古的老人,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无遮拦地坐在阳光里,他们不怕晒,他们在很大的太阳里能安然地坐在一个低矮的小马扎上盹着,或像是盹着。我知道他们并非真的沉睡,他们是沉浸在昨天里不能自拔。那些昨天或是前天对我来说就是故事,而且是好故事。   那的确是好故事,故事里面有故事。   我真的喜欢。   在和煦的春风中,老人合上眼睛,他们完全回到过去,脸上呈现的是人世间最美丽的安详和平静,但娓娓道出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激荡的喜怒哀乐的故事!   所以我把它们写了下来,并想找到更多的人跟我一起分享。我从去年开始这样尝试着写一些,有一天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拿着有我小说的一本杂志找到我单位里来了。他显然是喝了一点酒,而且他知道我的那些故事完全根植在真实的土地上,他想知道我这样的年龄是怎么知道那样久远的故事的,他似乎也不用我回答就给我讲起他所知道的东北故事。他以老年人不太常见的激动情绪讲着那些故事,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闪烁。人们为什么对过去那么难忘?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当下的人和事——我们,不可避免地在将来的某些时段里成为与你相关人的回忆,甚至是很精彩的回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传承和传承着什么?   我总以为这片美丽的黝黑的土地、捧着它你就会涌起热爱的土地,不仅茁壮了大豆、小麦,也濡养并塑造了一类顶天立地的性格:坚韧和执著。   怀着敬意,我让它们在我的文字里又活了一回。

2019.10.23日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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