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的跳跃性与指向不确定性

——林美兰小小说的叙述特色

非  鱼

第一次见林美兰，是2014年11月，在辉县举办的第二届小小说大讲堂。林美兰从福建坐飞机辗转赶来，我为她的执着精神感动。那时，她写小小说时间不是很长，但产量挺高，一些作品还稍显粗糙。

后来，我陆陆续续看了她的一些作品，也有过一些交流。看得出，她对小小说充满了热情，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不但坚持不懈地写，而且要求自己要写好，完全与她的年龄不相符。

2017年11月，林美兰出版小小说集《与梦同行》，收录了她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作品近七十篇。读后，我觉得她的小小说特点非常鲜明，她的叙述方式与一般的小小说作家不同，充满了跳跃性和指向的不确定性。

林美兰的小小说充满了神奇的想象力。在阅读王溱的小小说集《超乎想象》时，我曾说：“想象是小小说创作的生命力。一个作家，基于自己的记忆和认知，展开丰富的想象和联想，由路旁椅子上一朵即将枯萎的花，联想到一段忧伤的爱情往事，亦或者一个绝望的父亲，甚至是一场战争……并由此结构出不同的故事，这就是一篇小小说的基础。”在《混血女郎》中，林美兰通过几个场景的转换，主人公在不同环境中的表现，别人对他、他对别人，彼此的伤害与粗俗，到彼此的优雅与理解，揭示了人性中的不同侧面，表达出语言既是一把利剑，也是一剂良药的愿望。在《备胎》中，林美兰刻画了一个热心到固执，甚至是有些神经质的女人。翠翠居住的小区没有业委会，她热心，担任保洁员还帮忙行使了物业的职能，但当一家住户家里漏水，她找人来帮忙维修时，维修人员摔坏了脑袋，几天后突然死去了，他的妻子追根揭底，要求翠翠赔偿巨大的经济损失。围绕赔偿的问题，翠翠经过一系列的争取和通过法律维权，并自己主动先拿出赔偿的钱，终于换来了小区住户的理解，还促使小区成立了业主委员会。“备胎”一词的指向，与我们日常理解的备胎不同，是翠翠在经过一系列维权中对法律知识储备的渴求。林美兰的想象力有她的特别之处，并非天马行空，也不是外天空的飞翔，而是在现实生活之上的夸张、异形。

阅读林美兰的小小说，需要有耐心，甚至需要反复阅读，她的叙述充满了跳跃性，打破了日常的阅读习惯。在《寒夜星光》中，写一个独自在家的女人遇到入室抢劫的劫匪，机智应对的故事，小说本身并没有太复杂的情节和故事，但林美兰通过跳跃性的叙述，刻画了在特殊环境中女人的心理和情绪。“拼个你死我活的心，死了。绝望，从骨髓渗出来！雪白的刀，晃动。”简短的几句话，一个独自在家，面对着持刀劫匪的女人，对外出打牌，整夜不归的男人的恨和绝望，心里的恐惧、斗争的细微变化，跃然纸上。在《混血女郎》中，她写人性中的恶：“房间的电视正在播映。潘多拉捧着个礼盒走到厄庇墨透斯近前，突然打开盒盖，一股烟雾飞出，乌云弥漫，祸害遍地。啊，那饭店大堂和这旅馆老板的嘴也像潘多拉的盒子，一张开便使人龇牙咧嘴。但问题是我不能以牙还牙。”如果单纯读这一段，就会让人一头雾水，但作者引入“潘多拉的盒子”这神话故事，拓展了人的视野，使人物形象深刻些，也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吸引人略停下匆忙的脚步，审视一下别人尤其是自己。

林美兰小说的跳跃性叙述，跨度大，信息密度也很大。当我们习惯阅读平滑光顺，像水一样的语言，没有任何磕绊时，思考也会随之减少，而遇到像林美兰这样的叙述，河中似乎布满了石头，会增加读者阅读中的思考。当然，这种跳跃性的叙述，也是一把双刃剑，使用得当，会让作者隐藏的暗示、隐喻等被读者一一挖出；使用不当，会影响读者的阅读，让故事变得支离破碎。如果林美兰继续保持这种叙述风格，就需要在这方面小心。

林美兰小小说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指向的不确定性。这也许和她的性格有关，也许和她追求的写作风格有关，在小小说作家中，她的这一特点比较鲜明突出。比如《备胎》，她的指向就是预备、防备、储备，比如《后备箱》，她的指向是预防、提前的准备，《白猫黑猫》中，她的指向可以理解为猫鼠沆瀣一气，又可以理解为有人投机钻营，一切向钱看的偏执，在《如果樱花不再是樱花》中，小吃店的火爆，与“樱花”有关，但她又没有明确指出这个樱花是什么，而是转过头去写牛肉面馆，牛肉面馆的生意清淡，但老板、老板娘两口子对待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如亲人一般，让主人公向东心里产生了震动和感动，有了想帮助他们网上卖面的想法。在这篇里，林美兰沿用了她一贯的模糊手法，“樱花”到底代表了什么，她没有说，但反复阅读，我们可以理解为噱头、概念，也可以理解为华而不实，还可以与面馆老板的行为对比，理解为有的老板为了赚钱，弄虚作假，不择手段。指向的不确定性，让林美兰的小小说变得有无限可能性，增加了小说的质感和厚度。

当然，阅读林美兰的小小说集，难免也有良莠不齐之感，也存在着过多地使用比喻和比喻的不太恰当的问题，但毕竟瑕不掩瑜，她的整体作品还是令人期待的，也祝愿林美兰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非鱼，中国作协会员，三门峡市作协副主席，河南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出版有小小说集《痕迹》《半个瓜皮爬上来》《来不及相爱》《追风的人》等。第四届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

2019.3.5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