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饮食文化之二

陈 设 器 具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贾府豪华奢靡达到极致，在涉及饮食布设上自然极其讲究。

第六回中通过宁国府宴客贾蓉向王熙凤借玻璃炕屏侧面映衬贾府器具陈设不凡，---贾蓉笑道：“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凤姐笑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地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贾蓉笑道：“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玻璃制品在前清时代应该属于贵重物品，从对话中可以看出玻璃坑屏是王熙凤的陪嫁品，门当户对，贾府陈设可见一斑。

刘姥姥二进贾府,贾母两宴大观园就通过各种形式写出了贾府饮食器皿及陈设的讲究：

---李纨预备茶酒器皿，上缀锦阁搬取桌椅，邀请刘姥姥上楼看看，刘姥姥自然更想一睹为快---刘姥姥听说，巴不得一声儿，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炫耀，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先通过刘姥姥之赞叹给人以初步印象---后面紧接着几组物品极为出色，直接写出贾府饮食器皿之华贵----（李纨的丫鬟碧月给贾母送菊花）早捧过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端饭上菜）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开宴吃饭）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掂掇人位，按席摆下。贾母因说：“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近我这边坐着。”----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给刘姥姥换了一双乌木镶银的筷子）。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凤姐儿道；“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姥姥道：“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翡翠盘子、掐丝戗金食盒、楠木桌子、象牙筷、乌木镶银，何等奢华啊！

接着又写吃酒行令的场面----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茵蓉簟，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馀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史湘云，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厨之外。攒盒样式，亦随几之样式。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不仅豪华，而且讲究美感！

吃酒行令中，凤姐和鸳鸯拿黄杨木酒杯取笑刘姥姥玩笑，不仅风趣，更是通过村妇反衬贾家----：凤姐乃命丰儿：“到前面里间屋里，书架之上有十个竹根套杯取来。”---鸳鸯笑道：“---不如把我们那里的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刘姥姥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一连十个，挨次大小分下来，那大的足似个小盆子，第十个极小的还有手里的杯子两个大；喜的是雕镂奇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以及图印。-----“你们这样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我掂着这杯体重，断乎不是杨木，这一定是黄松的。”-----

另一段描写贾府家宴陈设之华美的是53回，荣国府元宵夜大开夜宴：

----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酒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作者还专门用大段文字描写慧绣之名贵难得）--上面两席是李婶薛姨妈二位。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妈李婶笑说：“恕我老了，骨头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罢。”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

榻下并不摆席面，只有一张高几，却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精致小高桌，设着酒杯匙箸，将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一馔一果来，先捧与贾母看了，喜则留在小桌上尝一尝，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只算他四人是跟着贾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玟、李琦、岫烟、迎春姊妹等。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绘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由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绘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截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

《红楼梦》很注重生活情趣与审美，第37回中描写白玛瑙盘子配鲜荔枝很雅致，人人喜欢。探春竟把它摆在屋内欣赏---袭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东西与史湘云送去，却见桶子上碟槽空着。----“这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那去了？”众人见问，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了。半日，晴雯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的，还没送来呢。”----“---他说这个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见了也说好看，叫连碟子放着，就没带来，你再瞧，那桶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

另外书中提到的物品，如小掐丝盒子，小连环洋漆茶盘，乌银梅花自斟壶，海棠冻石蕉叶杯，四十个小茶碟大小的白粉定窑的果碟都极为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