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9日

37、阅汪曾祺先生大作《晚翠文谈新编》之《思想、语言、结构》

早晨雾，饭后晴，收到短信：尼泊尔地震（25号收），今天收到尼泊尔死亡3800余人，伤5000余人，山东近日查处5名违纪党员干部。

上午9时30分让波红处查《中国古代文论选》、《外国文论选》、《苏联现代作家谈创作经验》三本书未有，然后请订《文坛诗话》一书20元，加运费30元，亦可，请查牛余和先生长篇小说《镇街》没找到，便罢了。

上午看孙子贻浡至瑰丽苑，酸架子酸先生凡教书匠男女大致如此，学问了了，架子不小，酸腐迂呆，拐弯抹角、小气、浮漂，自以为了不起，其实稀松一包枣，不理就是了。据开红讲购之书皆绝版也，不过阅读到亦为不错也。

下午2时50分玫厅阅汪曾祺先生大作《晚翠文谈新编》中《思想、语言、结构》一文于玫苑40号楼阳台书桌。分配给我的人物是读小说，没有系统，只是杂谈。杂谈也得大体有个范围，题也不能跑得太过。有个题目，是思想、语言、结构。

思想是作者自己的思想，不是别人的思想，不是人们在经典著作里引申出来的思想，是作家自己对生活的独特的感受，独特的思想和独特的感悟。一个作家和普通人的不同，无非是看得更深一点，想得更多一点。我有的小说重写了三四次。

凡幽默，都带点苦味。汪曾祺先生写《虐猫》千字小说，文化大革命中人性灭绝，恶法暴露，人自私残酷，孩子他受影响，大人你斗我斗。孩子就没事干想起虐猫，他们把猫的胡子剪掉，在猫尾上挂一串鞭炮，点着了。又找出四个西药瓶盖翻过来，放上万能胶，把猫的四只脚放进去，一走一滑，非常难受，最后想出一个简单办法，把猫从六楼上摔下来弄死。这天他们又提来一只大花猫，用绳子抢着拉回来，到了他们住的楼前，楼前围着一堆人，一个孩子的父亲从六楼上跳下来了，这几个孩子没有把猫从六楼上往下扔，把猫给放了，如果只写孩子虐猫，是从侧面写文革，是“伤痕文学”。他们把猫放了，是人性的回归，我们的民族是有希望的。想好了最后一策，我才动手写这篇小说。以上是小说的思想性。

写《职业》小说，几个儿童及女人喊卖东西，反映失去童年的童年，又反映生活多辛苦一层意思。

下面说语言的四种特性：内容性，文化性，暗示性，流动性。语言和内容是同时存在的，语言不只是载体，是本体。斯大林谈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的现实。语言不好，小说必然不好。语言的粗俗就是思想的粗俗，语言的鄙陋就是内容的鄙陋。想得好，才写得好。写小说就是写语言。无一字无来历。

一个作家的语言表现了作家的全部文化素养。李季对信天游是很熟悉的。赵树理能唱一出上尝梆子，口念锣鼓过门，手脚齐用使身段，还误不了唱。贾平凹对西北的戏知道得很多。音符却对民歌的歌手来说，不是镣铐，而是翅膀，明年来了我是手里抱着哪，咯咯嘎嘎地笑着哪。三句话把她的美好愿望表现出来了。这是最美的祷告词。

乐府诗《枯鱼过河泣》：枯鱼过河泣，何时恢复及，作书与鲂鱼，相教慎出入。广西民歌：“石档屯開朵朵红，蝴蝶写信给蜜蜂，蜘蛛结网拦了路，水泡阳桥路不通。”湖南邵阳有首民歌写插秧：“赤脚双双来插田，低头看见水中弓。行行插得齐齐整，退步原来是向前。”湖南桑植民歌：“姐的帕子白又白，你给小郎分一截。小郎拿到走夜路,好比天上蛾眉月。”王昌龄诗句：“王颜不及寒鸦色，猛带昭阳日影来。”

傣族民歌：“斧头砍过的再生树，战争当下的孤儿。”不熟悉民歌的作家不是好作家。语言的美要看它传递了多少信息，暗示出文字以外的多少东西。平庸的语言，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艺术的语言一句话说了好多句话，即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朱庆余诗《近试上张水部》是一本刺探当前文风所向，写的却是新嫁娘：“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窗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宋朝洪迈说是绝色女子。崔颢《长干歌》：“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宋人《苏辙？》谈这首诗：“墨光四射，子处皆有字。”中国画讲究“留白”，“计白当黑。”

一篇小说要留有余地，留出大量空白，让读者可以自由地思索认同、判断、首肯。要使小说语言有更多的暗示性，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少写，能不写的就不写，不写的，让读者去写。以已少少许，胜人多多许。语言是活的，滚动的。语言是树，是长出来的。树有树根、树干、树枝、树叶，但是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树内部的汁液是流通的，一枝动，百枝摇。初学写字的人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书法家写字是一行行地写出来的。中国字讲究“行气”。王羲之的字被称为“一笔书”。“汪曾祺的语言很奇怪，拆开来看，都很平常，放在一起，就有一种韵味。”湖南评论家凌宇曾说过以上话。韩愈说过：“气猛水也，方浮物也。水大，则物轻重者皆浮。气盛，则言之短长与整之高下皆宜。”

今人说气盛言宜是也。写小说的人要懂四声平仄，要读一点诗词这样才使自己的语言“俊”一点。

结构的精髓是：“随便”。苦心经营的随便。

什么“平衡结构，交叉结构，攒竹式结构，橘瓣式结构——我不赞成这样的结构。”我认为：一篇小说的结构是这篇小说所表现的生活所决定的。生活的样式，就是小说的样式。文理自然妙趣横生。

自古文章争一起。开头开好了，下边就好写，开头要峭拔为好。不要轻易下笔，要“慎始”。也要善终。煞尾如骏马收缰，寸步不移。杜维“如画舫笙箫，从远处来，到近处去，又向远处去。”

於下午4时30分读完此篇。晚9时24分翻阅《百家讲坛》刊2009年刊期于玫卧，读毕。此文收入《书评与书单》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