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古典诗发展到唐朝已经达到鼎盛,而唐诗之盛在于其风格的多样化:慷慨激昂与浅斟低唱共存,海天一色与曲径同在,北风卷地与吴浓乡曲兼容,大漠孤烟与巴山夜雨相映。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另类诗词。
另类诗中能够自成一体的有二:一是张打油的“打油诗”;一是权龙襄(一说是权龙褒)的“权龙襄体”。
张打油是“打油诗”这一种诙谐诗体的开山掌门,他的成名制作就是那首《咏雪》:“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唐人咏雪诗中,名列前茅的是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立寒江雪。”短短20个字,情景交融、天人合一,读过之后让人觉得骨髓里都透着凉气。
张打油的咏雪诗虽然不能和柳宗元的《江雪》相提并论,但他的《咏雪》恰似一首生动、活泼、欢快的谐谑曲,让人为之一笑后感到心情开朗。打油诗看似简单,要想写好也不容易。张打油这首诗通篇不见一个“雪”字,却句句不离雪景,看似滑稽,却句句真实,浑然天成,不露雕饰,这也是一种功夫。
据传,张打油还写了另一首打油诗:“百万贼兵困南阳,也无救援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当时在场的一位官员现场点评说:“第一句起句不凡,第二句差强人意。”后面几句还没来得及点评,评论者已经当场笑倒。
现在,北方城市每当下雪之后,政府就会发布扫雪令,张打油的一首诗可以作为扫雪令的附件:“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打油诗就这样流传开来,成为一种文体。尽管难登大雅之堂,但其轻松幽默的形式可以说是一碟精美的小菜,开胃爽口。
宋人填词也有打油风格的作品,比如绍兴太学生做的那首《南乡子-洪迈被拘》:“洪迈被拘留,稽首垂哀告敌仇。七日忍饥犹不耐,堪羞!苏武争禁十九秋?厥父既无谋,厥子安能解国忧?万里归来夸舌辨,村牛!好摆头时便摆头。”
再说一说权龙襄。权龙襄基本上生活在武周、唐中宗时期,是位武将,曾任地方刺史。他虽然不懂声律,却爱写诗。武则天万岁通天年间,他出任沧州刺史,一到任就向诸位官员展示了一首新作:“遥看沧州城,杨柳郁青青。中央一群汉,聚坐打杯觥。”
面对着新任领导的诗作,州里的官员们怎么也得评论几句,有人就说:“公有逸才。”即权龙襄作诗的才能非常人所有。这像是在恭维又像是在讽刺,权龙襄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回答说:“不敢,不敢,趁韵而已。”意思是说自己不过是在把文字凑成句子。
权龙襄作诗的事传到了京都,当时的太子李显也有耳闻,只是未得一见。那年夏天,权龙襄回到神都洛阳时参加了一次宴会,宴会的主人就是李显。宴会上少不了要当场赋诗,权龙襄也凑热闹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为:“严霜白浩浩,明月赤团团。”李显看过权龙襄的诗后心花怒放,在旁边批示道:“龙襄才子,秦州人士。明月昼耀,严霜夏起。如此文章,趁韵而已。”
一般来说,权氏趁韵诗的最大特点是一目了然,不用注释,但偶然也有例外。权龙襄在沧州时还写过一首《秋日述怀》:“檐前飞七百,雪白后园疆。饱食房里侧,家粪集野螂。”
沧州参军拿到诗以后,看了半天没看懂,不知道刺史大人在诗中用的是什么典故。不懂就是不懂,不能装懂,参军于是虚心向刺史请教。权龙襄倒也实在,没有说“诗无达诂”,更没有说看不懂就对了,而是耐心地解释:有一只鹞子从房檐前飞过,我估摸着能值700钱,这便是“檐前飞七百”;洗过的白布衫挂在后面园子里白净得像雪一样,这便是“雪白后园疆”;吃饱饭后在屋子里侧身躺着,这便是“饱食房里侧”;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看见不少屎壳郎在收集人粪,这便是“家粪集野螂”。
权龙襄的诗风被后人成为权龙襄体,晚唐的郑愚写了一首《拟权龙襄体赠鄠县李令及寄朝右》,诗中写到:“鄠县李长官,横琴膝上弄。不闻有政声,但见手子动。”据说这位李县令因此而丢了官。
唐代还有一个人叫崔涯,此人在扬州一带的妓院颇有名气,他经常写诗评价妓院及其从业人员,诗一写成立即在行内流传。经他赞赏的当下身价倍增官客盈门,经他贬嘲的立马门可罗雀生意惨淡。有一次,崔涯写了一首评价妓女李端端的诗,形容李端端皮肤黑,晚上走在路上肤色和夜色浑为一体,不吭气别人看不出还有一个人在那里。
李端端看到这首诗后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形象受损事小,关键是影响客源耽误生意,于是她找到崔涯请求重新评价。崔涯便写了第二首诗:“觅得黄骝鞁繍鞍,善和坊里访端端。扬州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这首诗被李端端拿来广为宣传,一时间那些有钱人和公子哥们纷纷登门,采撷这朵白牡丹。
《回波词》是一种乐府歌词,写出来配着曲子演唱。这种词四句为一首,每句六个字,第一句前四个字固定为“回波尔时”。比如:你要唱今天的天气好,那么第一句就是:回波尔时好好。
一次在唐中宗举办的宫廷宴会上,皇家艺人奉旨到现场演出助兴。一个演员唱了一首自编的《回波词》:“回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
裴谈诗有名的妻管严,当时担任御史大夫;“李老”则是指唐中宗,人们都说他怕韦后。这首歌词的意思是,现在怕媳妇也是一件大好事,宫外有御史大夫裴谈,宫中有咱们敬爱的皇上李老。看来李显也是平易近人的,演员们可以当着他的面叫他李老,说他怕老婆。“怕妇也是大好”这句词让陪同观看演出的韦后心情舒畅,当场给演唱者发放了奖品。
唐肃宗上元二年七月,长期伴随在唐玄宗身边的高力士被贬往巫州。在唐朝,夜郎已是南荒地,巫州更在夜郎南。高力士在到达巫州后,看到路旁长满了荠菜却没人采摘,不由的触景生情。后人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高力士则是整日跟着唐玄宗,不会吟诗也能哼。于是,他写了一首诗云:“两京做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有殊,气味都不改。”
高力士的诗也是有感而发。想当年在京师时,太子叫他兄长,诸位王公叫他高翁,驸马一辈的叫他高爹爹,何等威风。宝寿寺中,高力士举办大钟落成庆典,来宾们每撞一下钟就要给高力士捐出一百贯钱,那些讨好高力士的人争着抢着去撞钟,有的人一撞就是二十多下,就象跟领导打牌,争着抢着放胡。而如今,他流落五溪,孤身孓影,往事只能回味。
高力士作诗的水平如何暂且不说,真情出自胸中却是事实。“夷夏虽由殊,气味都不改”,他虽然被贬往巫州,但是对唐玄宗忠心不改。大赦返回京师的路上,听到唐玄宗的死讯后嚎啕大哭,竟至吐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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