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绿帽子的来旺为何还敬业
西门庆的计策并不高明,但足以让一个傻瓜来旺上当。西门庆对人性——尤其男人弱点洞察,还是很有一手的。
西门庆的发达史,其实就是中国高级流氓的成功史。他的性情与手段,都符合底层恶棍的成功条件。如果他多一些文化,再会写点考查报告、诗词或书法,说不定他的事业更加兴旺发达。
西门庆听了潘金莲之言,变了卦儿。……叫来旺儿到根前(跟前),说道:“我夜间想来lai,你才打杭州来家,多少时儿(时间很短),又教(叫)你往东京去,忒tu辛苦了。不如叫来保替你去罢了。你且在家歇息几日。我到明日,家门首生意寻一个与你做罢。”自古“物定主裁(主人决定),货随客便”,那来旺儿那里(哪里)敢说甚的(什么的)。
这如同在公司一样,明明知道领导在坑你,作为普通职员的你,又有什么办法呢?来旺只好忍气吞声,回到家里大逞口头威风:
来旺儿回到房中……吃酒醉倒……口中胡说,怒起宋惠莲来lai,要杀西门庆。被宋惠莲骂了他几句:“你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意思是你既然先声张了,就不可能真去杀人)。是言不是语(相当于“是话不是话”,即无论是不是正式的话,即随意说几句),墙有缝,壁有耳。[口床](同“噇chuáng”,喝、吃)了那黄汤(黄酒的代称),挺他两觉(挺尸式地睡它两觉)。”打发他上床睡了。
到次日,走到后边,串作玉箫,房里请出西门庆。……老婆甚是埋怨西门庆,说道:“爹(男主人),你是个人(你不是个人)!你原说教(叫)他去,怎么转了靶子(同“把b子”。指车把子或船舵子)?……你干净(纯粹)是个‘毬qiú子/心肠——滚下滚上’(形容心活易变,像皮球一样转动无定。“毬”同“球”);‘灯草拐棒儿——原/拄不定’(“灯草”茎髓质疏松,吸附性强,可用作油灯之芯;一旦当成“拐棒”,即“拐杖”,当然就“拄不定”了。此歇后语讽西门庆没有原则)。把你到明日,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你谎干净(你撒谎彻底得如清空式拉屎)顺屁股喇l喇la(同“拉拉”,流淌。北方方言)!我再不信你说话了。我那等和你说了一场,就没些情分儿?”
宋惠莲还提到了“情分”,可是西门庆哪会懂什么情分!
西门庆笑道:“……恐怕他东京蔡太师府中不熟,所以教(叫)来保去了。留下他,家门首寻个买卖与他做罢。”……“我教他搭个主管(合伙者),在家门首开酒店。”妇人(宋惠莲)听言,满心欢喜。……
西门庆在前厅坐下,着人叫来旺儿。……说道:“孩儿,你一向杭州来家,辛苦要不的。……今日这六包银子三百两,你拿去……开个酒店,月间寻些利息孝顺我,也是好处。”
那来旺连忙扒(趴)在地下磕头,领了六包银两,回到房中,告与老婆说:“他倒过醮jiào(反过刍chú,比喻回过味来或明白过来。“倒醮”今多说“倒嚼”“倒磨mo”)来lai了,拿买卖来窝盘(稳住)我……”
老婆道:“怪贼黑囚(讨厌的混帐的黑不溜秋的家伙),你还嗔chn老娘说,一锹qio就撅了井?(此句意为凡事要慢慢来。河北多说“锹”,山东多说“锨xin”)也等馒慢来。如何今日也做上买卖了,你安分守己,休再吃了酒,口里六说白道(胡说八道)。”
普通百姓的想法往往简单,来旺以为西门庆可能问心有愧,于是给他一点好处;宋惠莲以为奉献过肉体,西门庆必定听从自己的请求。而事实上,西门庆已经盘算好另一个流氓诡计了:
也是合当(应该。今北京方言多说“合着”)有事,刚睡下没多大回(没多大会),约一更多天气(时间),将人才初静时分,只听得后边一片声叫赶贼。……来旺儿酒还未醒,楞楞睁睁(神智不清、迷迷瞪dn瞪den、迷登den”。此语另有蛮横之意,简称“楞睁zheng”)扒(爬)起来,就去取床前防身稍棒(哨棒、齐眉棍),要往后边赶贼。
妇人(宋惠莲)道:“夜晚了,须看个动静,你不可轻易就进去。”
来旺儿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岂可听见家有贼,怎不行赶!”于是,拖着哨棒,大扠ch步走入仪门里边。
我只能说:来旺该死!来旺活该!
明明是自家老婆被顶头上司玩弄,他还认为己是西门家的“主人翁”,还要义不容辞地为主人分忧解难,危难时还要冲在前头。现实中,这类人非常多,他们一方面痛恨恶劣的主人,一方面还幻想着主人在危难时自己勇立头功以换得利益。真是傻到了极点。
来旺心中自有鬼胎,也就别怪西门庆不把他当人看。
玉箫在厅堂台上站立,大叫:“—个贼往花园中去了!”
这来旺儿径往花园中赶来……不防黑影抛出一条凳子来,把来旺儿绊倒了一交(一跤)。只见哃tóng喨liang了一声,一把刀子落地。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男仆),大叫捉贼,一齐向前,把来旺儿一把捉住了。
玉箫这个人物,也非常典型:帮西门庆、宋惠莲拉皮条的是她,帮西门庆陷害宋惠莲丈夫来旺的还是她。一切服从主人,是她坚定的人生信条。从这一点上说,她与来旺没有区别。
西门庆大怒,骂道:“众生好度dù人难度!这厮真个杀人贼!……如何夤yín夜(深夜、寅时的黑夜,凌晨3点至5点)进内来要杀我?不然,拿这刀子做甚么?取过来我看。”灯下观看,是一把背厚、刃薄、扎尖刀,锋霜般快。看见越怒,喝令左右:“与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两银子来。”……
惠莲见了,放声大哭……向来旺道:“……你不听,只当/暗中zhòng了人的拖刀之计。”
宋惠莲比丈夫还聪明一点,立刻明白了西门庆的狠。她的哭,是为丈夫哭,也是为自己出卖过肉体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而哭。
一面开箱子,取出六包银两来……灯下打开观看,内中止有一包银两,余者都是锡铅锭子。西门庆大怒,因问:“如何抵换了我的银两?……趁早实说。”
那来旺儿哭道:“爹(男主人)抬举小的做买卖,小的怎敢欺心……”
西门庆因把甘来兴儿(即书中的来兴。姓甘)叫到面前跪下,执证(证明)说:“你从某日,没曾在外对众发言耍杀爹?嗔(责备)爹不与你(不给你)买卖做。”这来旺儿只是叹气张眉,口儿合不的。
西门庆道:“既/赃证刀杖明白(明确),叫小厮与我(给我)拴锁在门房内,明日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公安局)去。”
流氓恶棍的特点就是无情无义,无论来旺曾为自己出过多少力,无论自己怎样无耻过,但关键时刻的下手都是又准又狠,裁赃陷害且证据确凿、不容置辩。
明代的朱元璋,等等,对革命战友也是这种态度与手段啊。()
宋惠莲云鬓蓬松、衣裙不整,走来厅上,向西门庆不当不正(端端正正)跪下,说道:“爹,此是你干的营生。……你的六包银子,我收着,原封儿不动,平白怎的抵换了?恁nèn活埋人,也要天理。他为甚么(为什么)……如今拉剌剌着(拖拉着。北方方言读“剌l剌”,语气词)送他那里(哪里)去?”
西门庆见了他(她),回嗔作喜(转怒为笑)道:“媳妇儿(此为称呼已婚妇女),不关你事,你起来。他无理胆大……要杀我,你不得知道。你自安心,没你之事。”……
那惠莲只顾跪着不起来,说:“爹好狠心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缠的西门庆急了,教(叫)来安儿搊chu他(用力搀她)起来,劝他(她)回房去了。
宋惠莲很想嫁入西门家,但他不想伤害丈夫来旺,她只是希望与来旺平静离婚了事。但现在,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与预料。她只有痛哭而再没有别的招数。
吴月娘……走到前厅,向西门庆再三将言劝解,说道:“奴才无礼,家中处分他便了……惊官动府(北方方言。今天译为动静很大)做甚么?”
西门庆听言,圆睁二目喝道:“你妇人家不晓道理!……”于是……喝令左右把来旺儿押送提刑院(公安局)去了。
月娘当下羞赧nn而退。回到后边,向玉楼众人说道:“如今这屋里,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不知听信了甚么人言语,平白把小厮弄出去了。你就赖他(诬蔑来旺)做贼,万物也要个着实才好,拿纸棺材糊人,成个道理?怎没道理(不讲道理的)昏君行货(昏君式的坏东西)!”
宋惠莲跪在当街哭泣。月娘道:“孩儿,你起来,不消哭。你汉子恒是问不的(判不了)他死罪,打死了人还有消缴jio(交待)的日子儿。贼强人(混帐的强盗),他吃了(今北方多说“喝了”)迷魂汤了!俺每(俺们)说话不中听(他不听),‘老婆当军(老女人当兵)——充数儿罢了’。”
吴月娘出面救来旺,是好心的,也是实用的。如果整死了来旺,那宋惠莲也无心与潘金莲斗争了;而留下来旺,就等于留下了宋惠莲,让她与小潘继续斗斗也不错啊。
夏提刑、贺千户,都是西门庆的哥们,事情由他们处理,来旺下一步还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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