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琅嬛文集序
(2019-01-08 15: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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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张岱诗文集 |
印行沈复灿抄本琅嬛文集序
王充論衡曰：“賢不賢，才也；遇不遇，時也。”吾於張陶庵見之矣。陶庵以貴公子席藉清華，飽飫富榮，靈淑之氣所鍾，宜其遇矣。而久困場屋，所逢輙躓，將以一青衿白雙鬢矣。不得已，乃託之著書，鍵户卻掃，覃思竭慮，撰石匱書數百卷，雜著稱是，欲以立言傳於後。書未成而國破，海内蜩螗，而陶庵功名心未死，乃糾義師謀勤王，迎魯王求復國，雖毁家亦無所顧，蓋欲以大有爲，一紓滿腔鬱憤也。然匹夫終不能扭國步，南明諸帝相繼敗亡，殘煙餘燼雖猶裊繞明滅於海島山箐間，然已難敵彼赫赫之日出矣。陶庵又不得已，乃息影匿跡，以霧雨自隱玄豹之身，補葺未完之書。陶庵慕文山、叠山之高行，拳拳於故國而不忘，於新朝則始終未心服也，雖薙髮易服，而猶藏故明衣冠，冀一朝天悔其禍，得復見漢家威儀矣。鼎革之後，陶庵家益貧，擔糞、舂米諸事無不親爲之，人將以隣家老翁視之矣，復何遇可言哉？
陶庵既殁，遺著積籝滿案，而言多觸時諱，其後人不敢盡刻，復以陶庵詩文胎息公安、竟陵一派，清人弗尚，斥爲異端，故終清之世，陶庵聲名寂寥，著述得付剞劂者，只西湖夢尋、陶庵夢憶小書數種而已，其餘則爲孔壁之深藏，將以免秦火而待後也。雖偶有傳鈔，然命繫一線，設若一遇水火兵燹之厄，則化作劫灰，蕩爲雲煙，縱有知己，欲求一遇其文，而終不可得矣。
孔子罕言命，蓋其中多捉摸不定，實不易言也。陶庵坎壈一生，隱晦百年，而時運一至，則幽明神鬼不能阻矣。自經鄉人知堂老人表彰，謂爲新文學之嚆矢，而陶庵其名遂若日月星辰也，不知者謂之盲瞽；其書則若布帛菽粟也，不讀者謂之嗜痂。至乎今日，男擕陶庵之文，女袖納蘭之詞，謂之“標配”，不如是則格調減矣。陶庵不遇則已，一遇則奔軼絶塵，餘子俱瞠乎其後矣。其先所伏藏之書，始稍稍間出，而其苦心終白於世也。使陶庵九京復起，亦當爲拊掌大笑也。
余訪書天一閣，獲觀鈔本瑯嬛文集，凡四册，卷首有“朱别宥收臧記”印，知其原爲蕭山朱酇卿别宥齋物。楷書鈔寫，“玄”、“弘”、“琰”諸字皆缺末筆而“寧”字無諱，斷其爲嘉慶鈔本。後又於天一閣朱氏書庫得一册，朽敝殘破，片片揭之，猶如雪蝶羣飛，文字且有入脈望之腹者。是册卷首署“山陰沈復手鈔”，闕字僅存左半“火”旁，始疑其爲乾嘉時山陰鳴野山房沈復燦先生。沈復燦，字霞西，幼貧，不事科舉，隱於書賈，喜收藏，縹緗盈室，尤重鄉賢著述，雖殘文賸字，亦護惜如至寶，曾刊刻劉蕺山、祁忠惠二先生集。余復覓得鳴野山房他種鈔本，核其筆跡，如出一手，則是書爲沈氏所鈔無疑。校其篇目，不見於他本者詩近五百首，文二十餘篇，即篇目同者亦多可正今本之訛脱，真希世之鴻寶也。余不禁狂喜，告友人曰：“此猶脂本石頭記重現人間也。陶庵何幸，余亦何幸耶!”乃亟謀刊布，以公諸世之好陶庵者。鈔録文字，施以標點，排版製片，印刷裝訂，凡閲四月，而珍異化身千萬矣。陶庵功臣吾不敢當，好陶庵者功臣則居之不讓矣。
评：此猶脂本石頭記重現人間也。陶庵何幸，余亦何幸耶!
——脂本实为假冒伪劣的民国版本，欺世盗名，不得不批。
王充論衡曰：“賢不賢，才也；遇不遇，時也。”吾於張陶庵見之矣。陶庵以貴公子席藉清華，飽飫富榮，靈淑之氣所鍾，宜其遇矣。而久困場屋，所逢輙躓，將以一青衿白雙鬢矣。不得已，乃託之著書，鍵户卻掃，覃思竭慮，撰石匱書數百卷，雜著稱是，欲以立言傳於後。書未成而國破，海内蜩螗，而陶庵功名心未死，乃糾義師謀勤王，迎魯王求復國，雖毁家亦無所顧，蓋欲以大有爲，一紓滿腔鬱憤也。然匹夫終不能扭國步，南明諸帝相繼敗亡，殘煙餘燼雖猶裊繞明滅於海島山箐間，然已難敵彼赫赫之日出矣。陶庵又不得已，乃息影匿跡，以霧雨自隱玄豹之身，補葺未完之書。陶庵慕文山、叠山之高行，拳拳於故國而不忘，於新朝則始終未心服也，雖薙髮易服，而猶藏故明衣冠，冀一朝天悔其禍，得復見漢家威儀矣。鼎革之後，陶庵家益貧，擔糞、舂米諸事無不親爲之，人將以隣家老翁視之矣，復何遇可言哉？
陶庵既殁，遺著積籝滿案，而言多觸時諱，其後人不敢盡刻，復以陶庵詩文胎息公安、竟陵一派，清人弗尚，斥爲異端，故終清之世，陶庵聲名寂寥，著述得付剞劂者，只西湖夢尋、陶庵夢憶小書數種而已，其餘則爲孔壁之深藏，將以免秦火而待後也。雖偶有傳鈔，然命繫一線，設若一遇水火兵燹之厄，則化作劫灰，蕩爲雲煙，縱有知己，欲求一遇其文，而終不可得矣。
孔子罕言命，蓋其中多捉摸不定，實不易言也。陶庵坎壈一生，隱晦百年，而時運一至，則幽明神鬼不能阻矣。自經鄉人知堂老人表彰，謂爲新文學之嚆矢，而陶庵其名遂若日月星辰也，不知者謂之盲瞽；其書則若布帛菽粟也，不讀者謂之嗜痂。至乎今日，男擕陶庵之文，女袖納蘭之詞，謂之“標配”，不如是則格調減矣。陶庵不遇則已，一遇則奔軼絶塵，餘子俱瞠乎其後矣。其先所伏藏之書，始稍稍間出，而其苦心終白於世也。使陶庵九京復起，亦當爲拊掌大笑也。
余訪書天一閣，獲觀鈔本瑯嬛文集，凡四册，卷首有“朱别宥收臧記”印，知其原爲蕭山朱酇卿别宥齋物。楷書鈔寫，“玄”、“弘”、“琰”諸字皆缺末筆而“寧”字無諱，斷其爲嘉慶鈔本。後又於天一閣朱氏書庫得一册，朽敝殘破，片片揭之，猶如雪蝶羣飛，文字且有入脈望之腹者。是册卷首署“山陰沈復手鈔”，闕字僅存左半“火”旁，始疑其爲乾嘉時山陰鳴野山房沈復燦先生。沈復燦，字霞西，幼貧，不事科舉，隱於書賈，喜收藏，縹緗盈室，尤重鄉賢著述，雖殘文賸字，亦護惜如至寶，曾刊刻劉蕺山、祁忠惠二先生集。余復覓得鳴野山房他種鈔本，核其筆跡，如出一手，則是書爲沈氏所鈔無疑。校其篇目，不見於他本者詩近五百首，文二十餘篇，即篇目同者亦多可正今本之訛脱，真希世之鴻寶也。余不禁狂喜，告友人曰：“此猶脂本石頭記重現人間也。陶庵何幸，余亦何幸耶!”乃亟謀刊布，以公諸世之好陶庵者。鈔録文字，施以標點，排版製片，印刷裝訂，凡閲四月，而珍異化身千萬矣。陶庵功臣吾不敢當，好陶庵者功臣則居之不讓矣。
评：此猶脂本石頭記重現人間也。陶庵何幸，余亦何幸耶!
——脂本实为假冒伪劣的民国版本，欺世盗名，不得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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